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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城咸宜坊和阜财坊之间,与西边金城坊都城隍庙相对,是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这一片也被人称为法司坊。
在法司坊南边,靠着宣武门,有一座象房,嘉靖年间被改做圈禁所,被下诏候审问罪的重臣勋贵们,都被关押在这里,等候三法司会审。
这里墙高院深,林密居幽,条件比起诏狱、顺天府大牢,要强上千倍。
这一日上午,朝阳的光刚刚越过朝阳门城楼,洒向京师,一位绯袍官员在十几位随从陪同下,悄悄来到圈禁所。
看守这里的警卫军军校一一核验过腰牌文书,这才放他们进大门。
进到第二道院门,看守的是翼卫司,再验过腰牌文书,只放进四人进去,并派了四位翼卫司军校伴随。
第三道院门,由刑部、都察院派员在这里协查,见到来人,连忙行礼:“属下见过赵中丞。”
来者正是都察院左都御史赵贞吉。
“免礼,快验牌核文,本官有公务在身。”
“是。”
进到第三道院门,一位刑部主事在前面带路,七转八转,转到一间戒备森严的小院子里。
赵贞吉带着两位随从,两位翼卫司军校进了院门,其余人都在门口等着。
院子里坐着一人,身穿直缀衫袍,四十多岁,头发花白,发髻上插着一根碧玉簪子。盘坐在院子小亭里,闭目打坐。
几个下人看到一行人闯进来,吓得连忙跪倒在地,不敢抬头。
随从要上前去叫醒亭中之人,被赵贞吉拦住了,他左右看了看,挥手叫随从们从屋子里搬两张椅子,一张茶几出来,摆在一棵光秃秃的树下。
叫下人泡了一壶茶放在茶几上。
再挥手示意随从军校们,把下人们也一并带出小院子里。
赵贞吉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小口小口地喝着热茶。
“本王这里的茶粗鄙难咽,大洲公也喝得下?”亭子里的人缓缓睁开眼睛,开口问道。
“老夫不挑口,有茶喝就行。辽王殿下打坐行气,运完一个周天了?”赵贞吉反问道。
亭子里坐着的正是第八代辽藩亲王朱宪。
嘉靖十四年十二月受封句容王,嘉靖十九年晋封辽王。去年年中被张居正上疏弹劾,锦衣卫镇抚司奉旨将其押解进京,候审至今。
朱宪缓缓站起来,走出亭子,在对面的座椅上坐下,“而今不同往日,玄修敬天,坐忘修道,不行了,就跟这朝中衮衮诸公的青词之学,荒废许久了吧。”
“殿下是明事理的人,比许多人看得明白。”赵贞吉淡淡一笑。
朱宪长叹一口气,“本王看不明白。西苑太子也是念旧情的人,陆东湖(陆炳)早逝,其子延恩,再袭一世忠诚伯;黄公荣休,以天残之身被封忠义伯,列名青史。
何故?两人伺候先帝一辈子了,太子是先帝的好圣孙,爱屋及乌。为何太子的恩泽,就不往辽藩洒一点呢?”
赵贞吉哈哈一笑,脸色一转,语气有些森然:“殿下,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先帝宠臣还有一位,曾经位极人臣,权倾天下,却被迫送子伏法,告老还乡,散尽家产,而今只靠祠堂坟地祭田过日子。
辽王殿下,你可知是谁吗?”
朱宪脸色白一阵青一阵,迟疑一会答道:“本王知道,江西分宜严嵩严阁老。”
赵贞吉捋着胡须说道:“严阁老,臭名昭著的大奸臣。虽然独子被弃市,可四世同堂却保住了。听说八十多岁,颐养天年,含饴弄孙,倒也不枉伺候了先帝一辈子,没有落得有些人说的狡兔尽走狗烹啊。”
朱宪盯着赵贞吉,愤然道:“本王堂堂藩王宗室,太祖皇帝之后,无故被锁拿进京,不审不问,幽禁在这院子里,已有半年,西苑到底什么意思?”
“内阁阁老张叔大,弹劾殿下‘冒请封名、淫乱从姑、殴死仪宾、禁锢县君、勒诈宗人’等十三项大罪。
御史郜光先等十四人,也上疏附和弹劾。殿下可知?”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先帝在世时,本藩深得器重,被钦赐清微忠教真人封号,以及金印和道藏经典。宫室苑囿、声伎狗马之乐甲于诸藩,有人嫉恨本藩。
再上辽藩倾轧,各房为了王位,尔虞我诈,诬蔑诋毁,无所不用其极。”
“辽藩倾轧?先皇晏驾,诏至荆州,你不衰不哀,可有此事?”
赵贞吉突然问了一句。
朱宪吓了一跳,连忙解释道:“诬蔑,纯属诬蔑!诏书下到荆州,时日已晚,接诏的荆州官府第二天一早才送到王府。
本藩一无所知,喝了一晚上酒,第二天早上接到明诏,立即穿麻戴孝,设灵堂祭拜,全府素缟,不敢失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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