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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荣德的寿诞过后,后宫里竟有了几分祥和之气。许是清乐殿复宠冲淡了歆贵人和襄嫔的明争暗斗,又或许是因甄依再不似从前般独得圣宠而平息了各宫的妒火。总之,宫里的老人都说,好像过了初六后,天儿就慢慢凉下来了,那股子恼人的燥热劲儿也不知不觉地退走了。按理说本是不该的,只是这日子委实是好过了许多。
可静善却像是被那晚的寿宴困住了魂儿,困在仲夏闷热的夜晚里,再没走出来。
荣德必是起疑了!静善小心翼翼地松开层层围绷在纤足上的葛布,嘴角随着一阵钻心的疼痛而夸张地抽搐。
不曾上脚的百兽鞋、不期而遇的吴心儿,寿诞当日的种种就像是阴云密布却始终未起波澜的汪洋——只是静善心中并无半点劫后余生的庆幸,有的全是或早或晚终将溺斃于海底的恐惧……
“秀姑娘,您不能进去……”
门外猛一阵高呼小叫还没落地,杨秀的半个身子已经闯进了内室,静善手忙脚乱地随手抓起床榻上的夹纱被盖在面目全非的双足上。
“也没听说长公主玉体欠安啊,怎的好端端的竟闭门谢客了?”
静善看着杨秀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心里的酸甜苦辣好似忽得拧成一团般,滴滴答答地淌着血汁子。她强忍着抬眼看了看跟着杨秀冲进来的净荷曦月,挥手让她们了出去。
二人一走,杨秀脸上最后剩下的那点笑容也收起来了,她不发一言地走近坐在静善的床尾,一把掀开盖在她足上的夹纱被,盯着那双血肉模糊的纤足咬牙叹道:“我该早来几日的,那晚在兴寿宫我就看出不对。这几天你紧锁宫门不见访客我更是左思右想不得其解。今日出宫见了高公子与他细说了才猜出准是这脚上的纰漏。谁想……竟已是这副样子。”
“我早就过了缠足的年纪,如今火烧眉毛的光景,非要下狠劲缠起来……自然、自然不是什么易事。”
“哪里是不易,根本就是痴人说梦!你筋骨已成,现下想着变回三寸金莲,怕非刀削斧凿不能如愿啊!”
“我……”静善苍白的嘴唇不受控地抖着,把沙哑的嗓音抖地更显悲凉,“我还没那么傻,不过是想留些裹过足的痕迹罢了。三寸金莲从来都只是溢美之词,没几人真钻进赵环裙底拿尺子量过。我双足本就纤细,多少裹出弓形不叫人看出是天足便有寻托辞的余地。”
“唉,令堂当年若是狠下心,如今你也少遭些罪。”
“不是娘亲。”静善无力地把昏沉沉的头靠在床首栏杆上,“她倒是打算来着,只是家父年轻时全然狂生做派,逍遥不羁,没少做离经叛道的事。我娘刚提了一句,他便摇头晃脑地扯了一大篇顺天应道的老庄之言,说什么都不让我娘给我裹足。”
“令尊是道家门生?难怪……”
“难怪久试不第,霜侵两鬓了都只是个穷秀才,连自己的独女都要送去尼姑庵讨生活?”
杨秀轻轻地叹了口气,顿了顿,方道:“只是生错了时候罢了。”
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不用看也知双足又染上了一层脓水,静善紧咬着牙根歪过了头。
“许是他把运气都留给了我吧。毕竟……比起糊里糊涂地给山贼陪葬,这点皮肉之苦也算不得什么了。”
“唉……你这几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宫里上下都在背地里猜你这灵和宫里出了什么名堂。”
“我倒是想迈出去,你也不瞧我这脚上什么光景……”静善稍一挪动又禁不住吃痛地冷吸了一口气,“不过也是。荣德本就疑心,这个当口绝不能再给她半点把柄了。”她用衣袖胡乱地抹去了额头上的虚汗,定了定神,道,“但我这伤脚在宫中转一圈不知又要搅起什么风波。若是……若是能出宫一次,既能堵悠悠之口,又不易被有心人瞧出端倪。”
“我与你说过,殿试将至,高公子早就闭门谢客多日,再说你堂堂长公主特意出宫拜访一无衔外男,再怎么瞒也会有风言风语……”
“自然不会去高府!”静善涨红了脸盯着杨秀,循循善诱地道:“我听皇兄说……你在宫外是有私宅的,高公子定是熟门熟路。”
“你倒是会想些歪门邪道。”杨秀没好气地笑了笑,“也罢,我托人带信给高公子。只是真想见也就这两日了,月尾便是殿试,还是别让他太分心的好。”
“嗯,那是当然,我已经够拖累他,断不能再毁他前程。”静善重新用夹纱被盖上了伤痕累累的双足,略显愧色地道:“在你府中相见到底还是让你担了风险,我这心里也……”
“我也不只是为你。”杨秀不等说完便道:“他……想见你也不是一两日了,此番也是成全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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