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兽潮结束时已是月上梢头,地面上一片狼藉,很多小树被撞倒在地踩踏成泥,原本碧绿的林间草地也是坑坑洼洼。除了偶尔能听到的鸟鸣声,林间一片死寂。
这种情况不适合继续赶路,裴城在确认野山猪群不会去而复返后,招呼众人就地扎营歇息。北疆的夜晚十分寒冷,随着一堆堆火光燃起,众人只觉胸腹间温暖了不少。裴城坐在火堆边,整理着白天射出去的箭枝,细心地打磨着箭头,边上十来个护卫的目光不时停留在他身上,带着些许好奇。
“裴兄弟,你这身功夫真不赖。”众人吃着干粮,一个护卫满脸善意的笑容,打破了场间的安静。
“我这三脚猫功夫不值一提,在各位面前算不得什么。”裴城微笑着说道。
“裴兄弟太谦虚了,就你那手出神入化的箭术,在我大秦军中也罕有对手,更不必说那份胆气,我是十分佩服你的。”那护卫赞道,其他人亦纷纷点头。他们能成为安宁的护卫,自然手底下都有真功夫,眼光更不会太差,所以对裴城的举动大加赞赏。
众人闲聊一阵,朱西东走过来,跟裴城说安宁有请。
裴城跟众人微笑暂别,跟着一脸默然的朱西东向不远处走去。
安宁孤单地坐在火堆旁,凝望着跳动的火苗,神情有些寂寞,她身边没有别人,就连萧鹤那几个人,也是离得远远的。裴城见她没有说话,便坦然坐了下来,离她稍稍有些距离,当然并不是太远。
待朱西东离开后,安宁便开口问道:“你一直生活在北乡村?”
这个问题有些突兀,日间经历的兽潮带来的惊惧还未消散,安宁却对裴城的往事有了兴趣,这让他心底开始思量。有些事情他早就在想,比如这一路上安宁对待他的态度。他从未刻意看低自己,但也不会过于高看,所以安宁对他态度越礼敬,他心中的疑窦就越深。毕竟当日在驻所里,安宁对队正萧髯的平淡表情他是亲眼所见的。
而安宁对他,则让他有种遇见老友的感觉。
想到这里,他便试探地说道:“我的生活,你不是很清楚?”
安宁的嘴角荡漾开一个浅淡的笑容,在月光碎影下显得十分恬淡,一如她的名字,随即摇头说道:“我才认识你几天时间,你以前的事情我又怎么清楚?”
裴城纳闷道:“那又为何对这些事情有了兴趣?”
“因为你的身手。”
听到这个回答,裴城大致明白了一些。秦国疆域辽阔,敌人不少,且以武立国,对于武将还是颇为看重的。朝堂之上,文有宰相,武有太尉,双方势力均衡。在如今的时代,以武谋身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而依裴城的身手,进入军中自然是很有前途的。
“我喜欢现在的生活,猎人这个身份也很对我的胃口,最重要是足够自由,没有什么人或事让我感觉拘束。”这倒是裴城的心里话,只不过安宁是否相信就另当别论了。
安宁笑了笑,没有在这个话题上深入下去,毕竟刚刚相识,交浅言深并不是什么好事。夜里之所以把裴城找来,是因为下午的时候谈及兽潮发生的原因,显然荒林里不止他们这队人,而且那些人做的事情并不小,能够逼迫无数的野山猪仓惶奔走,这让她心里有些慌乱。
对方是什么人?来到这荒林有什么目的?是否和自己的这次行动有关联?这些问题于她来说很重要,然而如裴城所说,这里是荒林不是西京,身份地位权势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她的机智谋断其实很大程度上是建立在那些基础之上,如今的情况,让她有种失去掌握的担忧。
于是她想找个人聊聊天,借此来静静心,思来想去,发现这林中只有裴城这个向导比较合适。
远处的火堆旁边,护卫们窃窃私语,不时有人隐秘地朝这边望过来。裴城装作没有看见,随性地摆弄着手中的一根树枝。他并不讨厌沉默,相反很喜欢这种感觉。偶尔转眼看过去,见安宁的脸色不太好,眼里神色不停变幻,显然有很重的心事,裴城踌躇片刻,终究开口笑道:“既然你也不喜欢那几个人,为什么还要带上他们,这样一来,岂不是碍了自己的手脚?”
安宁的长眉不自觉地拧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淡淡道:“左右不过是些俗事,怎么也避免不了的。我可以请你来,他们当然也可以不请自来。”
“胡说,我明明是被你绑来的。”裴城反驳,既然熟悉了些,他也不再那么谨慎,偶尔开开玩笑是无伤大雅的。
安宁道:“凭你的身手,想要悄悄逃走又不是什么难事,我猜你是放不下那个小村子里的人吧?”
裴城微微一笑,算是默认了这件事。
“萧鹤他们……其实和我也算是自幼相识,彼此家族之间的交情都不错,他们为人是跋扈了些,但这么多年被家人宠溺惯了,在西京城里也是横行霸道,所以得罪了你,你尽量不要放在心上。”
“我只是个很普通的人,你不必这么看重我。再说了,等这件事办完,我便会离开,以后断然是没有什么交集的,想必他们也没兴趣对我穷追猛打。”
“那可……未必。”安宁欲言又止,也不知她说的是没有交集这件事还是穷追猛打这件事,她脑子里想了想,终究没有往深里说,只扔出这风轻云淡的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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