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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高悬, 夜风卷打着窗牖。马车一路行至琅琊王府门前,白幡拂动,肃穆非常。
周如水本想将王子楚交予冯公便返身回宫,哪想冯公只瞧了眼耷拉着脸的王子楚,便请了周如水入门, 低眉垂目, 毕恭毕敬道:“家主如今无暇, 还请女君将小公子送至灵堂。”
平心而论, 周如水惋惜于王端的死,也确是心慕于王玉溪。却此情此景,她并不想迈入王家的大门。
肃穆,死寂, 凄清, 这种沉厚的无力感会叫她想起前世的那个夜, 无边的月色笼罩着危在旦夕的宫城,也笼罩着她清冷的身影,宫中从乱做一团变为静悄悄的, 再也未有酒池肉林中传来的靡靡乐音,只有她与这宫城一道被吞噬在无情与死亡的夜中。
“家主?”周如水怔了怔才晃过神来,王宣与王端一死, 王玉溪便名正言顺承袭了王氏家主之位。只不过,他临危承袭,尚未及冠便陡居高位,纵然身为高士, 无所不知,怕也并不容易,也怪不得无暇了。
王子楚虽年幼,却聪慧非常,方才在马车上懵懵懂懂,也知王家与周家的关系已有了不同。此时见周如水想放下他便走,迈着小短腿上前一步,可怜兮兮地拉住了周如水腰间玉佩上的丝穗,眸中水光一片,不安道:“阿姐不愿随小五一道近前么?”
流云百福佩因他的摇晃在月光下透着莹润的光,周如水的视线在玉佩上凝了凝,抬眸,又看向了王子楚。
家国之痛,杀父之仇,她今日若踏进这门槛,也不知还能否安然离开。
周如水叹了口气,缓缓拉住王子楚稚嫩的小手,轻道:“罢了,阿姐随你同去。”
黑暗笼聚,夜色渐深,长明灯在棺前静静燃着,灵堂中静悄悄的,阴暗森冷,连个仆婢也不见,就更莫提旁人。
见此,周如水眉头微蹙,回首,却见冯公也不见了踪影。她深深吸了口气,心中朦胧疑惑,却先领着王子楚在跪垫前跪下。
棺木旁,两座铜鼎焚着香火,青烟袅袅,叫厅中乌沉沉的棺木更显可怖。
好在对于王端,周如水心中惋惜有之,愧疚却无。遂她放开王子楚,倒是心安理得地正对着棺木跪下双膝,以额叩顿,深深行了个大礼。
夜风拂幡动,周如水以头抵地,须臾,才自地上起身,看向呆呆看向她的王子楚,上前抚了抚他的发顶,轻道:“小五,阿姐这便回宫了。”
见周如水要将他独自留下,王子楚一愣,倒是不惧独自在这灵堂,只是不舍,红嫩的小嘴顷刻便抿成一条线,执拗问她:“那阿姐何时来接小五?”那模样,似是不得周如水的准话便不肯罢休。
周如水看着他,目光微动,正想着如何作答,却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响,王玉溪浮冰碎玉般的声音浅浅滑过耳膜,平淡无波,口吻却甚是温和,他道:“明日与你同回。”
闻声,周如水心头一阵狂跳,豁然转头,就见王玉溪靠在墙边看着她,面色比上往日要苍白许多,披麻戴孝,素衣如雪。
周如水的视线在他面上一定,脸色骤然就白了几分。少顷,垂下了眼眸,便如是火烧了眉毛一般,只道一声“天骄告辞。”竟是再不去看他,提裙就走。
她妄要逃之夭夭,却不想尚未迈过门槛,便被王玉溪抓了个正着。朦胧夜色中,王玉溪丝毫未顾忌愣愣跪在棺前的王子楚,一手就将周如水拽回了厅中。
室中漂浮着浓烈的香火气味,周如水背靠着墙面,再回过神来,已被王玉溪困在了身前。他垂眸凝视着她,眼眸微微眯了一下。须臾,耳洞被暖风扑至,王玉溪磁沉的嗓音沙沙传入耳畔,他了然问她:“小公主这是要逃去何处?”
“夜深露重……”只吐出几字,头顶火辣辣的目光便叫周如水收了口。她悄悄抬眸,不得不对上王玉溪俯视着她的目光,门后光线昏暗,他如画的眼眸亦不知不觉间透出了几分暗沉。
对上他了然的眼,周如水自知再编排敷衍不得,遂叹了口气,目露愁色,平复着内心的艰涩之感,轻道:“你既心中怨我,又何苦与我相对?”
“怨你?”闻声,王玉溪慢慢收回抵住她的手,语调平静,扭头,看向了不远处置于厅中的乌沉棺木。
随着他的动作,周如水身前亦是一轻,谈不上失落或是苦涩,她顺势推开他去,却见王玉溪又回过了神来,忽的抬手,指尖微弯,轻轻抚上了她的脸颊。他如一座山似的,分毫不动地将她罩在阴影之下,凑近她,眉头一挑,明知故问道:“我因何要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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