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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马疾驰,一路向西北。夜来休憩半宿,旭日东升时,入镜辽边。背后徒来黑鹰,自他顶上掠过,展翅在前。一声啼鸣引得楚陌座下马儿不由加速,不多会,隐见虎口矮崖崖头。
追着黑鹰,楚陌俯身贴在马背上,两刻抵近虎口矮崖。崖头上盘坐着一老僧,闻马蹄声,老僧慢慢睁开了眼。黑鹰挥翅向上,绕矮崖盘旋了两圈,落在不远处的碎石上。
“律,”楚陌拉缰绳,停下马。崖上老僧正是方圆,见着徒儿也不矜持,右掌击地,翻身下了崖头,轻巧地落在马前,老眼慈祥,细观徒儿面目。
楚陌冷着张俊脸,由着他看,眼神也不躲闪。快四年没见了,老和尚除了脑袋上多了一茬半寸长的白发,别的没怎么变。
“你是要还俗?”
“老僧都这把年纪了,还不还俗,日子还能过出两样儿?”方圆抬手摸上马脸:“你也下来,让小黑歇息会儿,去吃两口嫩草。”吉家闺女真的是一点没愧对她这姓,才与臭小子成亲一年,便点亮了他的魂火。虽尚未唤醒他的仁善之心,但死小子好歹脱离了“行尸走肉”。
楚陌望着前路,静默两息,依言下马。黑马甩着尾巴,慢跑向山阴处的草丛。臭小子比他高了,方圆弯唇:“要做父亲了。”
轻嗯一声,楚陌从怀里掏出老旧的令牌:“还你。”
下望那令牌,方圆眼神深邃,看似没情绪,但细品又甚是复杂。并未收回,脸撇向一边,看红艳的朝日。十九年前在游历到陕东时,他心头莫名一紧。这突来的一紧,叫他静坐迟陵县寒因寺陋室观星两年,工夫没白费。
悟出异端后,他往北行去,寻到了楚田镇。装潦倒试探,发现七杀仍存一丝淳善,欲收之为徒。可…方圆老耷拉下白眉,流露出了脆弱,可那小东西看不起他。说老和尚连饱腹都做不到,能教他什么,教他化缘吗?
他一出了名的大师,竟被个四岁稚童给堵住了嘴,别说自个的老脸了,连着师父正同的体面都被他一并给丢光了。好在离京时,他还揣着块用金子锤出来的牌子。
臭小子拿到牌子,还用小手掂了掂,说算他五两金。然后…他就赖楚家了,吃住到五两金耗完。都十七年了,他以为臭小子早把这东西融成金锭子了,没想今日还能再见到。
“你收着吧。有它,哪天就是老僧圆寂了,也没人会怀疑你的身份。”
身份?楚陌眸中波光一晃,轻眨了下眼,将令牌塞回怀里:“你在此等我,可是有什交代?”身份尊贵如他,一着疏忽,不也痴狂半生?虚名罢了,有什么用。
沉默几息,方圆摇了摇头:“没有。”对这个徒弟,他不放心但又极信任。理着身上的新袈裟,轻笑道,“新帝让杨瑜西敬上的,”竖起两指,“两件。”
楚陌看老和尚欢喜的样儿,竟不知他还在意衣着:“师祖死了快四十年了,你为何不还俗?”他六根未尽,留在佛门,也是佛门之悲。小时,他可是亲眼目睹老和尚杀鸡、吃肉、喝酒。十岁时,他还见过他杀人。
“老僧也想还俗,可一直没个合适的理由。”方圆耙了耙脑袋上的发茬:“总在外游历,都没遇着一个与你师娘一般好的女…”
“师祖死时,你都年过五旬了。穿着一身破僧衣,晃荡在外,别说姑娘了,老妪见着你也就至多往钵里丢三个铜子。”楚陌勾唇:“若破色戒才归俗,那你与佛是天长地久无尽头。”
方圆冷眼瞪着他:“你话太多了。”有空挖苦年老的师父,也不自省一番,“老僧都没见过新帝,新帝都知道给老僧准备两身袈裟,你呢?传你一身武艺,教你兵法,你都孝敬为师什么了?”
“我当你是个出家人,心无贪嗔痴,一念修禅,不思身外物。”楚陌说得正经。方圆却想把他狠打一顿,跟着吃肉喝酒的时候,怎不念他是个出家人?话说回来,臭小子酒量还是他给练出来的。
“军饷哪去了?”
楚陌浓密的眼睫下落:“往南了。”杨瑜西劫了赵子鹤的存粮,朝廷这边暂时也不会下拨南风军的军饷。他算计过,一旦永宁侯杨文毅阵亡的消息传开,赵子鹤必动。仓里没粮,北上攻城,城中有人就有粮。
西北有漠辽,大景又内乱,西疆、南夏再难也不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掠食中原的机会。故永宁侯父子在擒了赵子鹤夺了南风军兵权之后,八成就要立马调头打西疆、南夏。
南徽没粮不行。而辽边…杨瑜西明知道西北要乱,他运去的粮草绝对比上报朝廷的要高一成到两成。
方圆笑了,臭小子想太平就好:“西北四十六地仓全满满当当,足够北伐军吃用到明年秋。”杨家二小子不止劫了赵子鹤的军粮,还在江南分批买了一百万担,其中三十万担存在了江寕地仓,旁的全运抵了辽边。
“你们遇劫了?”
“嗯,”楚陌扭头看向还在吃草的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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