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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红降香檀柱十丈起,平地一丈一根,撑起了遥不可及的符文天顶。南北的墙面上,古老难述的图腾无声转动,妖异荧光若隐若现。数十团幽蓝冷焰悬于地面一尺上,频频跳烁,它们栖于朱红的檀柱之间,足够将整座五浊大殿映照。幽光憧憧的上方,氤氲烟气浮游徘徊,似是踌躇等待的一缕缕烟魂,久久不愿离去。
大殿中央由西向东铺着三丈余宽的迷榖青石路,尽头是颠东的五丈殿门,金瓦飞檐,共有四层,最上端垂下两条绯色金文绶带,第二层错落分开,三四层依次相叠。檐下是如同那绶带形状的尖头符文自上向下缓缓流逝,周而复始,形成无限的蓝光法阵,仿佛一座水帘洞府。
迷榖青石传来一人的脚步声,轻得微不足道,素白的纸宫灯随着步履轻轻摇曳。
来人一席黑色长袍,反衬他本就白皙的肤色更是如手中的宫灯素纸一般。宽大的袖口也几乎将嶙峋修长的十指掩盖。
他不急不慢,每一步的距离就像算好了一样,不多不少。
偌大的五浊殿堂里,只这一人的身影,看上去如此清冷。
已至路中,举目望去,那些迷离的烟雾,似有似无,配上自己手中这盏灯……
“唯念故园未归客,青灯冷月独哀伤。”
他口中吟着哀婉的诗句,略犯桃色的狭长眼角却流露着狡黠的意思。
继续挑灯长行,直到穿过法阵。
他要去寒冰窟见一位女子,一位被他们打入寒冰地狱,软禁了三天的女子。
他们的嗜丹地狱誓要与天抗衡,他们需要寻找并解除至阴至邪的封印,可在这之前,他们必须网罗非天众的谋士勇将。
而此女不但生前敏捷睿智,最重要的是,她手中有着可以解除封印的洗魂香!
盘着各路凶兽的铁门被推开,里面的冰寒之气一下蒸腾而出。待到水雾尽散,男子才又看到那发如墨瀑的背影。
他挑灯绕过,慢慢踱至她面前。
跪坐冰石,薄纱拖地,本该如葱藕的玉指白臂,露在袖口之外却已有触目惊心的血冻伤口,正颤抖着抚弄因低头而无法看到的面容。身体突地剧烈地颤栗,仿佛触电般最终无力疲软。
那是她破碎的脸……轻轻触及就会遭致撕裂的痛楚!
自从天兵天将用神器划破她的脸的那一刻起,这种精神与肉体的双重痛苦就折磨她至今!
她再也没有了龙川喜欢的容颜,再也不能轻易抚摸昔日的面庞,甚至她不能哭!
可是眼还是红了,越是清楚地知道如今的境地,越是无法抑制心中的苦。
她猛地伏地,让泪水一颗颗落入冰石,如果恣意任其流淌,就会新添脸上的裂纹,道道锥心!
她恨!恨无情的天!
她想……想那个令她牵肠挂肚之人。
她盼,盼重见天日的那一刻尽快来到。
男子满意地看着这一切,轻轻将手中的纸宫灯抛开,悬于一侧。“你这又是何苦?”
地上的人平缓了情绪,慢慢支起身子,那张左脸裂痕多于右脸的相貌,在冰面反射的光照下煞是可怖。
她盯着他,“放了我。”
男子笑了,走过去俯下身子,“只要你肯把洗魂香交出来。”
“可它不在我身上。”
男子笑意霎时全无,盯着女子的眼神仿佛要在她脸上盯出一个洞来!
之前一直绝口不提,第三天才道出洗魂香并不在她身上。
“我知道你想要出去,但是,嗜丹地狱从来只会派出去人,不会放出去人。更何况你已是一缕孤魂,就算出去了,又当如何自处?”男子直起身,慢条斯理地整了整前襟与袖口,灵指微动,纸宫灯复还掌中。“你是个聪明人,相信不会让我失望的。”
男子沿着来时的路径折回门口,头也不回。
“妙丹青,明日我再来看你。”
寒冰窟的大门重新闭上,中央的人喃喃自语,“当……如何自处……”忽然嘴角上扬,仰头长笑,“多亏了你,让我当知如何自处!”
寒冰窟门外驻守着一名阴兵,身负盔甲,手执佩剑。接收到窟内女子方才的“过隙天音”,头盔下的人微微动容,使着相同的法术回应,“不必客气。倒是你的那个妙丹青现在三魂七魄都在剧烈反抗,劝你还是断了她的念想吧。”
“可我本还想,事成之后让她回去。”
“哼,妇人之仁!”
这句话重重敲在女子的心上。断了念想……感同身受如她,怎能下得了手……
脑海中又出现了那个的挺拔的身影,明媚三月**里,他唤她的另一个名字——念想容。
她不能动摇,她必须找到他!
从此,只有毁了容貌的念想容和依旧完好无损的妙丹青。
下定决心,正襟危坐。血冻四瓣如各种大小青莲在手臂上盛开,双手上下隔空相对,闭目调息,聚精会神,一股热力开始运于掌中。双眼霍然开启,瞳孔骤缩,血丝凝结成数条灵活蜷曲的血液,活虫般在眼眶里急速游走!阴风乍起!发丝与纱衣疯狂乱舞!碎脸的每道沟壑都透着熔岩般腥红之光,在眼睑、鼻翼、双颊、耳根,急速流转!
“丙火,丑屈,未昃,己纪,起!”
一道金光法阵倏然出现,与此同时,在另一个世界,同样的金光法阵出现在耀眼的日光下,对着高楼某层的一扇窗户,无人察觉,兀自旋转。
这是不该属于这里的景象。
法阵所对的室内,只有一人觉得背后突然万丈金光,刺得她刹那间一片白盲。她勉强睁着茫然的泪眼,听见医生遗憾地宣布,“唉,不行了,才这么年轻,实在是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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