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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等秘辛,关乎生死,李家兄弟颇觉意外,李三道:“他跟你说这个?”郑二答道:“他与我说,城破时欲使俺给他打个掩护,他去看看能否找来回书烧了。他在河东不受待见,与众将也不敢说,便找我这里来了。”
李三疑惑道:“薛阿檀想多了吧。犹如大海捞针,怎么寻找?再说找你能干啥。”郑二道:“俺也想不明白这厮用意,这不就来跟李头说说么。”李崇文却道:“也未必。书信总不能都揣在身上,或在书房,或在卧房,又或什么隐蔽处,或心腹处。城破时,乱军争抢财物未必顾得上这些,若先去搜检,十有八九真能找到。只是这事他自己能做,找你又是何意?”
“病急乱投医?”李三迷茫道。
李崇文摇头,道:“河东水深,薛阿檀能做一都之主,亦非善类。你我知晓便可,此等破事,离远些罢。”李三苦笑:“咳,如今身处河东,怎么离远呐。其实当初刘守光北上之策才是上选,可恨那时咱豹都人少,若有现在这三千兵,刘窟头不去,咱们自己做了,强过眼下。”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于事无补。
郑守义道:“可说呢。得找个机会走啊,不然早晚倒霉。”
李家兄弟皆摇头苦笑。
李大道:“就这事?”
“啊,就这事。”
李三忽道:“大兄,要不你见见这个薛阿檀。咱摆个酒,请他过来。”
“说什么?”
“咱们不说,听他说。我看这厮是有事相求,又不好直接开口。他与郑郎往来不少,军中皆知,他先找郑郎,郑郎这不就跟你说来了。”
“有理有理。”郑哥忙把头点。想想自己被做了传声筒,忍不住道,“哦,这小子果然不是个善茬子。”
李大无所谓地说:“生死面前,一切都属正常。我观河东军已现暮气,着实不能久留。李存孝一陷阵将,还是大王义儿,也能造反。李存贤在我军中有日,是个朴实汉子,本来我还想提拔用他……不说这些。大王让他做这副使以来,日日愁容不展,说是下面不服管束,他要惩戒,上头李存璋却来拆台。
薛阿檀,我观他亦是个耿直武夫。郑郎你也见了,河东上下有几个与他相好?出了这事,居然找到你我这里,嘿嘿。李存孝已反,李存贤束手,薛阿檀离心,暮气沉沉。你看豹子都,哪有这些破事。在此久留,只怕要带坏了风气。”可惜凡事知易行难,想要给豹军寻个出路,并非易事,几千人马,几千张嘴,并不是想往哪里走,就往哪里走的。“哦。郑郎,那些胡儿你盯紧了,彼辈与山北子弟不同,莫将带坏了儿郎。但有那油滑之徒,抓紧都挑出来,交给三郎处理。”
李三听说,暗道大哥你这越说越跑题了。刚刚还说薛阿檀不是个善茬子,这会儿又成耿直武夫了,赶紧往回猛拉:“那这薛阿檀见不见?”
“见。但目下顾不上他。”李大说,“抓紧先筹集钱粮,回来再请他吃酒。我与李存贤已说妥,三郎你速去安排,能早去赶紧去,我看这一围城不知还要打多久。”心曰,存粮实在不多了。
数日后,豹都的前营、左营、中营尽出,辛苦筹集军资。说的好听,其实就是掳掠。当然,李三起了个好名字,叫作“派捐”。北面成德是盟友,而且刚刚抢过一轮,不好再抢。西边邢、铭、磁三州早已残破,没有油水。数来数去,就剩东南面的魏博镇可以下手。
要说魏博那可是鼎鼎有名的老牌藩镇喽,与幽州、成德并称河北三刺头。准确地说,大唐的藩镇割据就滥觞于这河北三镇,或曰河朔三镇。魏博武夫更是赫赫有名,器械精良,训练有素,是天下有数的强军。人称,长安天子,魏博牙兵。当然,这个魏博牙兵出名,主要不在他们外战无敌,而在别处。此是后话。
今番河东打邢州,魏博镇并非全无防备,已经集结了一些军队,在边境上巡逻,免得战火烧进来。只可惜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而且魏博也没有全镇总动员,华北平原一马平川,豹都马匹又多,忽东忽西地,这怎么防得住啊。哪怕是从蔚州撤出来,别的不带,李家兄弟也想尽办法保住军中的畜牲。新编来的胡儿也都有马,纵然做不到一人三马五马,两三匹还是有的,最次也有一马,此次出来派捐只有三个营头千把人,坐骑匀一匀,怎么都够。
此时夏收方罢,不论城里乡下,恰是仓廪丰足之时。豹子都放飞自我,奔腾在希望的原野上,真是天凉好个秋。迎接一批批财货搬回,李大郎的愁眉总算解开,再没点进项,可真要揭不开锅了。
结果豹子都做下榜样,河东军的其他军头怎能安坐?
前面因为在成德抢过一拨,王教主又赔了一笔,河东军本来是不缺钱粮,各军头手脚也都宽松,所以一时没打魏博的主意。问题是,榜样的作用太过无穷。李郡王给豹子都赏赐、钱粮并不短少,是李大花超了,入不敷出,没办法开口再要,只能派捐。然而其他军头可不看你为什么,只看你干什么。新来的豹子都发了横财,老军头们能不眼红?
一起抢吧。善财当前,谁敢阻拦,李克用也不顶用。
魏博凑一凑能有十万兵,但是真正的精锐终究有限,并且摊开来也就守守县城州府,河东军四处出击,实在调动不及。豹子都出身幽州,念着乡谊还讲些规矩,要钱不要命,文明派捐,尽量不伤人命,有组织有纪律,甚至还借机砍了军中的一批油子,杀了隐藏较深的刺头。等河东这帮恶狼上来,手段就比较浑,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一时之间,魏博是处处着火,村村遭灾。
这下魏博武夫们急了。不再等待上峰命令,各处镇兵、州县兵联合起来剿杀河东土匪。本来就在自己家里,人熟地熟,魏博武夫们们四下出击,堵住小股匪兵直接剿灭,遇上大队,就赶紧摇人支援。河东的老军头们顿时掉进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打也难打,走也难走,血肉掉了一地。紧接着,魏博镇的交涉、抗议也到了,李大王不胜其烦,让盖寓处理,自己躲在后头。
万万没想到,豹子都这么能整事啊。咳。
豹子都呢,滑不溜手地在魏博吃了就走,早早跳出泥潭开起了庆功宴。
大锅里炖着从魏博牵回来的肥羊,李大郎笑眯眯地对邻座的薛阿檀说:“怎样,叫你早撤没错吧。”边上李三帮腔道:“拿点钱,拉点粮,捉几只鸡,抓几个羊,差不多得了。牛都不要动,明年还得种地呢。能不伤人别伤人,谁没个老婆孩子,别糟蹋。不是我说,咱河东军有点太那啥了。俺们这是一下塞进来两千多胡儿,钱粮有些手紧,实在揭不开锅,没办法,去派个捐。你说你们不缺粮不缺钱的也要抢,还无组织无纪律。”李三摇头晃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一点吃相都不讲。咱打成德,王节度都跑了,军阵愣是不乱,为啥,不就是因为打人家里去么,怎么计吃不记打呢。这样下死手,人家能不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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