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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韶华逝——浮生未歇】
第肆贰章:扁舟寻旧约
东齐城--营帐中
落不秋思前想后,还是没能忍住心里的想法。
“陛下!”
赵毅风从奏折中抬头,看着落不秋欲言又止的样子。
“神医来此,可是有法子医治玉树?”
落不秋端着一代神医的气度和自信:“在下检查过公子的情况,‘生死别离’的毒虽让公子眼瞎,但公子嗓子隐隐能发声。”
“神医的意思是——玉树的嗓子可以恢复?”
落不秋叹了口气:“在下思虑良久,实在不忍心公子每日静声不语。这法子有是有,就是有违天和。在下手里有一株雌性‘天兰竹葵’。
但是此草挑的很,相较于雄性‘天兰竹葵’更难养,要用男子精血来养。等到他开花后,用花做药引,在配合其他解药应该可以解‘生死别离’,公子嗓子恢复应该有望。”
“也就是说,要治好玉树需要用血养‘天兰竹葵’,待它开花后,用花作引,可解?”
“照医书上应该是这样,将一个人的血喂给‘天兰竹葵’,此草吸食血中精气生长开花,得此和在下配置的解药一起给公子服下,这嗓子应该无事。至于公子的琵琶骨在下尽力一试,应该能续接上。当然如果天兰竹葵得不到血气滋养,药缺引,那公子的嗓子就此生不能说话。只是……只是……”
肯定还有什么代价,不然他不会预言又止。
落不秋皱了皱眉,想到这花一旦开了,就将毁掉一个男儿的一生幸福,不由的有些于心不忍。哀叹一口气,低声缓缓道:“陛下,此等法子实在有违天和,还请陛下三思。在下可以穷尽一生医术来护全公子,但此法用下的确有伤天和。”
赵毅风眸光灼灼的盯着他:“神医有话但讲无妨。”挥了挥手,示意守卫下去。
落不秋匆忙跪下,不敢看赵毅风的眼睛,将头贴合在地面:“陛下,这草要用男子勃发之时的精血来养,时常半月,这半月苦痛难忍,煎熬非常人不能及。后果是——不、能、人、道!还请陛下三思。”
闻言,赵毅风一怔——不能人道!
他只觉得耳边像是在打雷,难怪落不秋说有伤天和,也难怪说此草难养,原来这代价这么大。
呵呵……不能人道。
上苍,你真能和赵毅风开玩笑。
你为何就不能疼惜一下孤苦的江玉树。
“由于此草难养,鲜少有人愿意拿天兰竹葵来救人,更遑论牺牲一辈子幸福来养一棵草,忍受半月苦痛煎熬?”
现实多残忍,俗世本污浊。有时兄弟情义都会在下一刻反目,连深爱的两人或许也会在下一刻劳燕分飞。又有谁愿意用自己的血来养一株草,忍受半月煎熬只为等那株草开花,做一个药引。而后果是一辈子的幸福淹没,不能人事。
可是那个玄衣男子在怔忡了半刻后,平静的望着他:“赵毅风愿意。”
“陛下还请三思!!”落不秋大惊,将头抬起看着他:“陛下龙体尊贵,身系国泰民安,社稷安危。万万不可以犯险!用血养也不一定非要陛下亲自来。还有很多——”
“神医!”赵毅风及时制止。“落神医,你还不知道玉树吗?他若是知道天兰竹葵是用他人性命和幸福换得,你觉得他会作何想?”
“是何?”落不秋眼有惊恐的看着他。
赵毅风遥望远处的夜空,微叹了一口气:“玉树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他不会忍心伤他人性命,毁他人幸福。当然他也会嫌脏。所以此事只能由朕来。”
“可是陛下,您毕竟是一国之主啊。”
赵毅风起身下坐,伸手扶起他,眼神坚定如冰:“神医,此事只有你我知晓。切勿告诉玉树。朕心已定。”
“陛下!”落不秋起身,字字泣血:“陛下真的不必如此。天地下愿意为公子献身的人定不会少。您何必以万金之躯涉险?!”
将拟好的圣旨递给落不秋,泓玉帝语重心长嘱托:“这是朕拟定的圣旨。若是朕可以熬过这半月那是最好。若朕熬不住,有生死危机。落叔可将此圣旨转交给贺千丈和清玉,上书内容届时公布即可。”
“陛下还请三思!”落不秋声声嘶哑,还欲再劝。“陛下如此不值当,还请陛下三思。”
神医你还不懂吗?除了赵毅风,他心里不会接受任何人的帮助。
无论成败与否,无论欢喜与忧,就算事后他生气、愤怒、沮丧、不甘……最终他也会接受。因为那个人是他的夫君,是赵毅风。
“落神医无需担忧,赵毅风这么做是有自己的谋划呢。”
赵毅风淡淡一笑,退却那日火冒三丈,阴冷深沉的模样。轻拍落不秋一记。
落不秋转头,却看见玄衣男子眼神投向殿外的夜空,温柔而磊落。
“如果有一天玉树再度问起‘何为长相守?’,‘何为长相思’?”
“那么赵毅风可以指天对地朗声回答他——此情,上入青冥之浩天,下达渌水之波澜!”
落不秋这半个月没有一晚是睡好的。
他眼睁睁看着赵毅风在处理完每天的奏折后,喝下那搀了春/药的茶水,然后一个人默默忍受身下冲动,只为在欲望最顶峰时,割破手掌,将最灼热的血给‘天兰竹葵’,看着那株草将血吸附,慢慢生长。然后露出一抹欣慰的笑。
所有人都看到泓玉帝的脸色由初始的红润到后面的苍白无力,隐隐有些沧桑的感觉。
赵毅风不管大家如何看,只是一心疯了似的养着那棵草。
每过一天,他就高兴一份。
当然,他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眼下乌青积聚。
军营中的人隐隐觉得不对,心下担忧。却总是被赵毅风以伤寒之由推拒回绝。
越接近‘天兰竹葵’开花之日,落神医越是难安。
“陛下。您可还好?”
赵毅风苍白着脸,从奏折中抬头,看着他担忧的样子。
“陛下,这‘天兰竹葵’即日就欲开花。陛下身子可还受的住,今日是最后一次。若是陛下有个好歹,公子只怕……”
落不秋自然会倾尽一生的医术来救治两人,只是这‘天兰竹葵’一旦开花,作为药引,赵毅风这一生将不能人道,也不知江玉树会作何想,更有甚者江玉树会不会生气?
赵毅风虚浮着气息,伸手颤颤递过一道圣旨。
“神医,那日对待黎山师门一事是朕思量不周。还请神医海涵。朕已经拟旨,黎山师门从今以后得朝廷庇佑。各国各家各方定不会为难黎山师门。”
落不秋一震,这是在给自己和黎山师门忏悔。他是一国之君,征战的霸主,他给自己说忏悔的话。
这一刻,落不秋忽然有些明白为何江玉树愿意沉沦不愿自拔,他也终于知道这盛世明君的心胸是何模样。
“朕这身子亏空虚耗。待明日过后还望神医多加照拂。当然,神医也无须担忧自责。这是朕选择的路,神医只需等花开即可。”
“在下定当竭力医治公子的嗓子。”
那日晚间,赵毅风眼有笑意的去寻江玉树品茶。也问了他当年离去那一年究竟做了什么?
江玉树怔了一刻,当即缓缓道来。
——清玉当初遭废婚,家破人亡,实属无可奈何。江秋氏死前告诉我我并非天倾人,也不是抚国公府的孩子。将玉箫,天蓝珏还有我身世的书信给了我。我那日离开皇子府,接受不住打击,急火攻心。晕倒后,再醒来,在身边的就是落不秋。
他淡淡的用手画着,修长的手指他他大掌中翩若惊鸿。
——那年我也才十六岁,没了家,没了亲人。可我知道如果我沉沦下去,我定会此生遗憾。所以我动用我母后留下的势力还有繁烟阁的人开始在各国布置暗桩。那时尘缘说你是天下霸主。我就想着助你。
——陛下应该记得,当初清玉可是答应过陛下和陛下一道夺嫡。那时我回天倾本是要助你,就这样知音相守,在你功成名就后就离去。可后来偏偏和你走了那么久……
——当时也想助你登基为帝,也许会是整个天下和平共处的最好办法……赵毅风绝对比赵清风更能担当重任。那时我就想着尽我所有的力量。
江玉树从离去后就记住了尘缘的话,然后开始筹谋布局。华荷媚,第五香浓,东方不羽,张大坑,学习萧音是为了十八联盟,统治繁烟阁是为了培育江湖势力,搜集情报。
——我那时想的是用十年时间,助你君临高位,看你娶妻生子,护你成为盛世明君。
赵毅风疑问不解:“你当时就没想过北璃皇室,顾及第五赤眉?”
江玉树淡淡一叹。
——我和他从无交集,又如何谈兄弟之情?
赵毅风不知道该讲何,只是看着他的眼神中含了笑的看着他。
他为了自己抛弃了皇室,撇去了荣华富贵,这情谊值得一生珍惜。
“玉树,朕试过几日不用嗓子说话。结果只觉得自己像缺失了什么。无数的话积压在心里不能言明,比哑巴吃黄连还要苦上几分。”
没有体会的人或许真的不知道那种有口不能言,万事积压在心里的感觉。
看不清,摸不到,猜不透,不能言。所有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只能藏在心里不能只说。更可怕的是还要每天坚毅的活下去。也不知前方的路是好是坏,但依旧要一往无前的走下去。甚至在遇到悬崖时都不能叫喊。
“玉树,你真的很勇敢。”
江玉树淡淡一笑,平静无波。
——失去双眼之事清玉已然习惯。失去嗓音也并不是一件坏事。
——想说的话说给心爱的人听,不想说的话深埋心底。不去费思量,不去做他想。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也人生一大乐事。
——陛下也知,眼睛看不到,有口不能言,但清玉的飞刀功夫和玉箫指法并未荒废。失去这些,清玉的耳朵、手、脚都还健全。这些并未阻碍与我。
帐中忽然安静下来。
有些寂静的沉默。
烛火颤颤跳跳,映照他的侧脸。
半晌,玄衣男子幽幽道:“玉树,我会一直是你的眼睛。待你好全后,我带你去逍遥崖看日出,去洛水河畔看樱花。在逍遥崖山巅你奏萧,我和筝,我们一道高山流水。”
他曾经在华幽山上说他想去樱国看日出,想看樱花漫天,飘飘如雨。
“还没有听玉树给赵毅风奏遍世间优美乐曲,赵毅风会好好练习筝声,这样和玉树堪配。”
“还有我们的孩子,我们要一同抚养他长大成人。教他读书识字。”
“赵毅风答应过玉树,君无戏言。玉树也答应过我,不能失约……”
他眸光灼灼的看向他。勉强一笑:“玉树,这是朕依照你教的法子,烹的千岛玉叶,可要尝尝。”一杯茶送到他手中。
江玉树接过。
这是茶,有药的茶。
茶中涟漪在漾开,茶水颜色不正常。
江玉树端着那杯茶,熟悉的景象扑面而来,那时‘以骨换骨’也是这般。
他优雅的端着茶杯,茶杯在他手中处变不惊。
——陛下烹的茶……
赵毅风心神一紧——江玉树那么懂茶,会不会知道?
“可是没有玉树的炉火纯青?”
——怎会?。你能动手,已是江玉树的荣幸。
江玉树清丽一笑,慢慢摸索着喝下那杯茶。
粼粼温柔从清凉的眸子中晕开,江玉树嘴角一抹倾城的笑。
——能说话固然是好,若是不能复原,有你这般执念,江玉树嫁给你,此生值当。
赵毅风紧握他手,一把接过倒地的身影。
生怕松手,他就没了。
其实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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