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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渡魂都是不同的身份,都有不同的名字。他能以不同的面相辗转于人世,已是舍弃了当年榣水畔白衣乐神之名。岁月里苦熬的日子越是漫长,就越是憎恶于那都天星辰里承载着仙神的宫阙,越是厌弃于那亘古洪荒来浩汤不灭的法则,甚至,怨艾着自己过往的记忆。
可这污秽的躯壳里藏着的,始终还是仙人残魂。再自欺欺人,魂魄中烙印的还是那个记痕,他的骨子里,他的脑海里,唯一安慰的还是怀抱着太子长琴之名。
而这一世或许是例外。连他自己都在疑惑,是不是那星辰地幽宫中,虚空命盘刻入天帝御旨操控着命线时,被哪里来的外力稍稍扰乱了路线,以至于反馈在冥书中的命轨出现了错漏。
他渡了鬼童之魂,也藉了鬼童命格。原本魂魄中的妖族烙印,骨骼中根深蒂固的阴灵体质,终会造就巨大而可怕的深渊。没有生灵可以在他身边安然驻留,他所注视的一切都会慢慢得被阴火燃成灰烬。他只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得煎熬,等待着人身崩溃,释放他的魂魄,可身体崩溃的一天,也是他魂魄遭受最大磨难的时刻。毕竟,他只是个不稳定的残魂,一旦脱出躯壳,随时都会化为荒魂湮灭于此世。
可在他作茧自缚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有一个人愿意倾尽所有为他逆天改命!不,不是人……他甚至不清楚,那是人还是妖……
然而这是第一次,他连个能够被认可的名字都没有。以往,身体中有着宿主命魂,所以原本的名字能够为渡魂之躯所认可,这人世再高明的大能者就都无法看穿他魂不似形的异样。可是妖族烙印被化去的同时,这宿体已经脱出了原本的形状,命格又改,反馈在宿体之上的更是与此世格格不入的气息。
徒离带了他五年,始终未给他一个名字。却不知用了什么手法,掩去他身魂两相分离的气息。踏足西玄的每一刻,他都在胆战心惊着自己的存在会为人所看破。直到踏足这广寒石殿,他才能够安下心。
虽然不明白,她身体中为何会有那样重的浊气,但这阻不了,他窥探到她的命格。
天底下不会有完全相同的命格,他与她,一个极阴,一个极阳,偏偏,极阴的属男,极阳的属女,然而最残酷的命运不会降临,因为他遇到她。这种感觉,就像是彼此是为对方相生——他看到她的第一眼便知道,他们今世的命轨相缠,难分难解。
她是属于他的,就像他离不开她身侧。
既然没有名字,那便承了鬼童之名,存在着这样的牵系,只要她能认可,那么这便是为他的身魂所能接收的名字。事实上,她没有任何疑虑。小小的女孩有着堪比长者的心智,在某些方面,却依然如此纯粹天真。
“鬼童,”她小小唤了声,点点头,又连忙抬头接道,“我叫盈盈。”
……她果然名盈盈。她的眼睛实比秋水还要美丽温柔。
松开手,缀满蔷薇石的纱帘铃铛着散落下去,她好奇得伸出手,小心翼翼得碰了碰被他握住的另一只手,大约是真的确信他不曾被她身上的浊气侵蚀,瞳眸里挥洒出更明亮的光辉——仰头又望了他一眼,似乎是笑了笑,眼眶里却盈满了晶莹的液体。
她带着欢喜与悲伤得看着他,软软糯糯的小模样,却有着这样深邃成熟的的情感。要看过多少的绝望与死亡,要拥有多么深入骨髓的孤寂,才会觉得仅仅是遇见便已然是最幸福最美好的事了?
他还想看清楚几分,却是脑袋一晕,身体凭空失了力道,整个人扑倒在床边。
“你……怎么啦?”片刻的呆滞之后,小手颤了颤,连忙缩回到身后,以为是自己的触碰让他变成这样,整个人也害怕得往后挪,那眼睛流转的光色渐渐又回到了死寂。
他已经受不住,气血一直在翻涌不休,意识就在沉陷的边缘,但他竟还担忧着不让她担心,艰难睁开眼:“我得睡一会儿……睡完了,再陪你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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