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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蔚州军营热闹非凡,过了子时,依旧灯火通明,相隔二十里,站在幽州城头,仿佛都能听到武夫们的欢声笑语。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这些混蛋在说什么。李匡筹窝囊,李匡筹头顶大草原……李匡筹不愿想这些糟心事,却仿佛有个魔音,非将各种污言秽语在他耳边低声吟唱。
干,或不干。
顶着寒风,李匡筹在城头纠结良久。
两千劲旅就在城下整装待发,李留后却忽然心里有点打鼓。就此收手,怂是怂了点,但至少眼下没有倾覆之忧。真动手,成自然是皆大欢喜,可一旦事败,那就是万劫不复。白天亲眼所见刘军精锐,这两千人杀出去,会不会肉包子打狗?自己离城之后,城中是否会生乱?派别人带队出城?不不不,绝不能够。当初自家老爹就是带兵出征时杀了个回马枪,弄死了李可举,这二千精锐出城难保不会反戈一击。
难,难,难!
似乎认了这个怂更为稳妥吧?可是李大帅不甘心呐。
天人交战许久,一拳砸在女墙上。干!奔下城去。
他妈的,手打疼了。
吊桥放下,城门打开。
夫子赶着大车,拉着一堆堆财货出城,缓缓向刘军行去。未走多远,便有藏在暗处的一伙军兵忽悠围上来,一干夫子二话不说,立刻匍匐于地,绝不抵抗。赵珽举着火把在前晃晃,高声叫道:“且慢!且慢动手,俺来送赏赐地。”
从黑暗中驰出数骑,刘二公子凑来看看真是赵珽,一挥手,军士们扑上去挨个检查。不片刻回报,一切正常,车上都是布帛钱财。玩归玩,闹归闹,今夜刘仁恭也不能完全放心,专门派了儿子刘守光备勤。好儿子亲自带队,守在城外,于营外十里就拦住了赵珽,满腹狐疑地说:“这么晚,送赏赐?”
赵珽苦瓜个脸,道:“俺本欲明晨再来,只恐众将士等不及啊。”
边上丘八们闻言,纷纷笑骂。
“看给这老狗吓得,哈哈。”
“真他娘地,早干嘛去了,害爷爷走这一遭。”
刘二今日跟在老爹身边,下午劳军他也在场。李匡筹窝囊地不敢露头,他很欣慰,只怕将来也很难支棱起来喽。但刘守光十分谨慎,亲将车队看了一圈,尤其抓起地上的夫子验看,都是普通民夫造型,绝非武人,这才放心。便亲押着车队回返大营,同时派出骑士报信,让营中做好准备接应。
十来里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又在夜间,磨磨蹭蹭足足走了个把时辰才到。刘守光指着营前半里空地,就不许赵珽等人再走,吩咐车夫将车留下快滚。此前派人回营禀报,他是想提醒营中注意戒备,以免出了差错,没想到众杀才正闹得兴起,有那没睡的听说又有财货送到,纷纷跑来围观。
好乖乖。从营门里涌出大批东倒西歪的混蛋,圈着大车猛瞧,见了车上成堆的财货,武夫们笑逐颜开,就有想要上手搬拿的。刘二公子想要制止,却哪里能够?武夫们喝饱了酒要发疯,拦不住哇。
嘿。武夫,就这德行,见不得财货在眼前晃呀。刘守光只好下令出来的军士接管车辆,将财货有序运回。可惜这也是扯蛋,喝得五迷三道的,哪还有个组织纪律,哄哄闹闹乱糟糟一团。
正在此时,忽有斥候奔来,并有空中响箭划破苍穹。
刘守光一激灵,心说要遭,忙喊:“敌袭!敌袭!”
怎奈何军士们玩闹半夜,稀里糊涂有谁听他叫嚷,还在那乱哄哄围着财货傻乐,急得刘公子额头见汗。一边叫元行钦速速集合队伍,一边打发李小喜赶紧入营示警,自己则抽刀斩了几个军士狗头。死了人,昏昏沉沉的众军士总算有点反应,地面隐隐颤动也在提醒他们危险临近,纷纷丢下手中财物往营中猛跑,要取刀拼命。可惜半夜疯狂,人人又困又累,哄哄嚷嚷往营门跑,反倒越发混乱。
刘守光在马上急得嘴角冒泡。
忽然想起赵珽这厮来,刘二左右瞧瞧,却哪里找得到这狗才的影子。眼见乱起,奈何门前灯火通明,反倒干扰了视线,根本看不清敌人从何处杀来。刘守光恨恨一甩马鞭,领着身边百余骑,匆匆向斥候回报的方向冲去。
夜袭,从来人数不多,要赌一把,就算不成也能争取点时间。
此时,李匡威已经冲起了马速。
车队出城后,他们是从其他城门悄悄摸出来,远远跟在后面。蔚州军的暗哨一直放到城墙下,却因为前面车队过路吸引了许多目光,他们警惕不足,被城中出来的探子一一摸掉,直到快到营前二三里处,李匡威才终于露了行藏,而此时,刘军已来不及了。二千精锐借夜色掩护迅速靠近,李留后亲提两丈长的大马枪,一骑当先,转眼打散了迎上来的百余骑,旋风般从营门突入。
刘仁恭喝了不少,刚刚睡下,就听营中喧嚣。老刘惊得一骨碌爬起,衣甲也来不及穿,扯起一条毯子裹上,拉着把刀就冲出帐篷。奈何此时头重脚轻,走得东倒西歪,却是长子刘守文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将他扶上马背快走。刘大自己则聚拢了一些将士,拼命抵抗,却又怎么抵挡得住。
兵败如山倒啊。
李匡筹浑身浴血,心下何等畅快。本来还糟心怎么能够做到出其不意,赵珽说要送钱的时候,他灵机一动。你们不是要钱么,给!半夜借着送钱帛分散了刘军注意,他亲领两千精骑悄悄出来,一举功成。虽然之前这帮老杀才几次胡说八道,但上了战场就都还靠得住。二千精骑,成建制地在蔚州军的营地内往来冲突,旦见有人顽抗,立刻上去杀散,决不让刘窟头有机会翻盘。
刘仁恭在单无敌等寥寥数人的护卫下,冲出大营北走。屁股底下一片冰凉,老刘伏在马背,看着身后营中大乱,一时间是泪如雨下。他妈的李匡筹不是玩意,你不讲规矩啊。说好了爷爷去蓟州,你坐幽州,怎么下黑手啊。爷爷数千大军,多年心血,就这么完啦!
死?
笑话,刘窟头哪会轻易认输,先回安边再说。
事起仓促,河东反应不及。
都给爷爷记着,早晚要你好看。
……
就在此时,营西约五里处,有千余骑正静立月下,人人目光复杂地看着远方的火光。不是别人,正是豹都的人马。
话说一个多时辰前,二哥打着哈气回营,将几个兵头招来,抱怨道:“李三这厮。昨日说匡筹要来,结果白折腾一宿。方才又说城里是麻痹我军。这他奶奶地瞎胡闹。若今夜再无事,爷爷倒要看他怎么交代。都别睡了。马匹喂好备妥,驮上甲仗军械随身食粮,出营往西五里停驻。若今夜无事,明晨再回来。”
原来昨夜闹得全军上下难过,李三郎又说今晚要出事,要求全军戒备,就很招人厌烦。噢,别的兄弟吃香的喝辣的,我们不但没得酒吃,还要戒备?哪个愿意。告身印绶都给了,大伙亲眼见了地,这能有假?但李三郎一再坚持,并且态度坚决,最终说动李大下令全军整备,半夜离营,去西边集结备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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