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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林清的担忧成了真。崔璟炎安排好何韧需要的东西,尚未缓过神来休息,便有安国公的传令过来。王氏担忧地看他一眼,本就没有多少父子亲情,崔元浩真狠起来,炎儿要怎么应对。
崔璟炎却没多大担忧,笑着安抚一下,便随着那中年仆侍朝前院走去。
书房里,那个中年仆侍领着他进去,轻声禀了句,“大公子来了。”
说罢微微窥了一眼国公爷,便猫着腰踮着脚尖退下。主子不虞了,他自然得小心着,免得一个不好,就遭了连累!
甫一进去,崔璟炎便瞧见了垂着手背对着他的安国公,从背影也可见的身材匀称,英俊不凡,长年浸淫官场,上位者的气势散发开来。
崔璟炎挑了挑眉,手上倒是毫不含糊地拢了拢袖子,躬身行礼:“父亲。”
崔元浩转过身来,仪表堂堂,面容跟崔璟炎五分相似。年轻时,也是京都的一个掷果盈车的风流人物。此刻,却眼神锐利地看过来,气势骇人:
“你这个孽子,你还有把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吗?”
看着这幅面貌,崔璟炎愈发觉得刺眼和可笑,微微殓了眸子,遮住眼底的寂然,从容镇静,倒是纯良和清正:“父亲何出此言,炎自是对父亲敬重万分。”
“敬重?!你出府几日哪还记得你姓甚名谁。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都能神通广大地自个儿定了,还记得我这个父亲?!!!”
说着,崔元浩却愈发生气,这种事物脱离自己的掌控的感觉,尤其令人烦躁。一手拍着书案,气的很了,一件东西便朝着崔璟炎砸过来。
这言语里的指责,给崔璟炎扣上了极大的罪名。宣扬出去,便是崔璟炎的大不孝。
崔璟炎却没有被他的气势骇到,身子微微一侧,便躲过了夹着风呼啸而来的物什,啪的一声,沉闷落地声响起,他才抬起眼轻飘飘地扫了一眼地上的东西。
呵,还是徐氏经论孤本,徐氏经论从来以犀利老道而闻名,这一本,在万千文人志士眼里,万金都难求。用来砸人,也不怕亵、渎了那些读书人的敬仰!
崔璟炎单纯觉得对不起这册书,对不起天下文人,撩起衣摆,腿一弯便扑通跪下,膝盖正好压在孤本上方,倒还比平常的书软些:“父亲生养了孩儿,悉心把璟炎培养成人,炎却惹怒了父亲,真是罪该万死。”
“父亲所言,炎不敢辩解,只是到底祖母身体重要,炎担忧祖母,为此还是特地跟父亲禀一声。”
他这一句,躲在房梁上的两名暗卫都不由地替安国公抽了抽嘴角。他们用膝盖保证,大公子接下来的话不是辩解,才怪!!
“我出府,是去伈郡求苏先生看诊。京都的大夫无能,几日未见好转。炎和母亲终日陪在祖母身边,苦身焦思,五内如焚。每每想起祖母待炎的好,更是忍不住地泪水潸然,涕下沾襟。”
呵,来了吧!
我们终日陪着,尽够了儿媳和孙辈的孝道,那你安国公这个儿子呢?!
我忧心万分,不敢相信京都这些无能之辈,都日夜赶路去伈郡求了大夫,那你这个做儿子就真敢信着那些说不出所以然,更开不出所以然的大夫?
你就不急,你就不忧?!
大公子的文采辩才果真京都一绝!这句句诚恳,句句肺腑,老夫人听了,只怕感动不已,偏偏国公爷听了,句句深意!
房梁上两人暗暗闭上了眼睛,不敢看安国公的脸色,忽地又有些害怕,他们兄弟会不会被国公爷灭口……
而且,谁敢相信,崔璟炎他真的当着安国公的面留下泪来!
崔璟炎直直仰起头,清明的眼神直直看向安国公。宝蓝色衣衫来不及换下去,已经皱了些,却更衬的跪着的身姿倔强挺拔,有晶莹的泪珠从面上滑下,不见一丝柔弱,少年人风姿独具。却甚至比女子的梨花带雨还要惊艳三分。
“这回同炎一起回来的,还有苏先生的亲传弟子,苏先生脾性怪异,不愿来京,但好歹许了这位弟子,已经在祖母哪里诊过脉了,正在配药。”
他垂下了头,认错的样子看着难得的乖巧守礼。
“炎未经父亲同意就私自做了安排,实在是祖母病情严重,耽误不得。请父亲责罚。”
这话听着是恭敬,偏偏安国公没有从里面听出一星半点的真挚,他深深地看着这个距离自己不过几寸的大儿子,眼里深沉地酿着狂暴的黑暗。
这幅平静的样子,这般清澈的眸子,莫名让他羞恼不已。这是自己生下的儿子,还是自己寄予希望的安国公府继承人,怎能不听他的安排!
不知何时,这个儿子已经长成这般芝兰玉树的模样。翩翩公子,如玉温华。
老夫人的病,他自然是去看过的,次数也不少。朝堂之事繁杂,太子殿下又被圣上责罚,废太子风波在京都愈演愈烈,男子,事业至上,更遑论这种时候,这样的时机。
本不觉有什么,却被崔璟炎一席话衬的他对母亲不孝顺,用心不深。呵,那是他的母亲,隔阂怨怼,那是积着多年的事了,但并不代表,他对母亲的病漠视不管。
不说情感,就是三年丁忧压着,京都那个官员不盼着自家老父老母活到一百岁!
崔璟炎,十六岁了,还真是长大了!
屋里莫名气压低起来,像是凝了一层冰霜,跪着的崔璟炎闭着眼都察觉了从自家父亲那里传来的冷酷杀机。
呵,这是恼羞成怒了?那又如何?
唇角动着,崔璟炎面上不动如山,沉静地窥不出丝毫神色:“父亲听我一言,那西华郡主之事,确不是炎所为。太后娘娘下的懿旨,我能如何左右。无论如何,都是天家恩宠罢了。”
这是在提示他,注意用词?婚姻之事,有皇室,父母之命就算不得数了,这个逆子!
“崔璟炎,你……”
一巴掌呼啸而至,却有人更快地喊出声来:“崔元浩,你住手。”
安国公瞬时有些恍惚,这是妻子的声音,慧欣许久不曾喊过他了。洞房花烛下,她喊他国公爷,后来,她喊他元浩,再后来……,她索性连喊都不喊了,避着退着,面上永远的冰冷,面无表情。
避不过了,也只一句“国公爷”。听着,却全然没有了当初的羞怯和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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