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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星夜赶路,一脚深一脚浅的,跌跌撞撞,亦不敢停留。一直跑到早晨,也不知自己身在哪里。她私下想,这几日,知县一定不会轻易放松警惕,派人会在各处打探她。况且她这么个小姐,如此美貌,在哪儿都扎眼。她寻摸着,找了个四旷无人的玉米地里躲起来。夜里走着,衣服又少,寒冷一直跟着。走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今停下来,黛玉直觉头昏脑涨。她告诫自己说,可不敢生病,这一生病,谁照顾她来?虽是这样想,头脑还是昏沉。她也顾不得清洁,一屁股坐在玉米叶上,头低着,不觉打起了盹儿。很好的太阳,透过玉米杆,照在她身上,暖洋洋的。头低了会儿,感觉脖子酸。她爽性歪倒,躺在半干不干的玉米叶上,身展身体,睡着了。也不知过了有多久,黛玉醒来,头脑依然昏沉,她直觉得肚子疼痛难忍,她四下看了看,没有人。
黛玉没有想到,拉起肚子来,是没完没了的。这是昨夜受冻了缘故。得了感冒,又拉起肚子,这身体如何吃得消?死就死吧,黛玉想,又不是没死过。父母去了;贾家也在落难,是死是活,也顾不了那么多。真像戏文里说的,如今自己是真的“赤条条来无牵挂”了。她虽然这么想着,但肚子却不这么想,饥饿袭来。她把山芋拿在手里,不知吃还是不吃?吃了,还会拉肚。她坐在那里,头脑一片混沌。这怎么办才好?要死,也来得痛快点,婆婆妈妈的,什么意思?!要不死,她想着,这肚子怎么办,到哪里去找郎中?找到郎中,没有钱,谁愿意给你开药?药,黛玉思量,药······黛玉忽然想起来,医书上说,马齿芹可以治拉肚。她回想着书上马齿芹的样子。她在地上找。找了半天,却找到了当地人叫大车耳的野菜。这东西确实是治拉肚的好东西。当地人把它割回家,用磨盘了豆子小麦的糊糊,把这大车耳往锅里一放,煮熟了吃。当地人叫菜饭,特别好吃。他们并不吃完割来的大车耳,又会收起些,洗净晒干,挂起来。只要谁吃坏了东西,或者冻得拉肚子了,拿点放锅里一煮,喝上一碗汤汁,包好。百试百灵。黛玉自小就没接触过农村,更不知道菜的品种有多少,她甚至分不清春天的麦子与秋天的韭菜有何区别。贾雨村第一次带她去贾府的路上,她就闹了这么个笑话。她透过车窗,看到一大片麦苗,惊讶地说,这么多韭菜啊!雪雁当时就笑趴了。
她薅了些大车耳,不确定这是不是马齿芹。于河边洗了洗,送到嘴里嚼着。这菜,生吃并不苦。她想,管它是不是马齿芹,若是有毒,吃死拉倒。她把两山芋留着,受着饿,又在玉米叶上躺下。睡着了。她昨夜里没有睡觉,又被惊吓,所以这一觉,就到了晚上。凉气穿透她的身体,她卷缩着身子,醒来。她的肚子不痛了,头脑也不那么昏沉。这肚子却煎熬似的饿起来,还咕咕地叫。她拿出山芋,咬在嘴里,特别甜,只是凉些。她看着满天的繁星,身子还是有点凉。夜里再这么着,怕又得病。她就把那些晒透的玉米叶子,绕成绳子状,在身上一圈又一圈地绕着。绕好后,又在面前打了个结。她低头借着月光,看自己的模样,噗嗤笑了出来。这要是被紫鹃雪雁她们看到,还不知要笑成什么样。她想到紫鹃,心下黯然。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管她呢,先活着再说,总有两人碰头的时候。她又高兴起来,身子暖和了很多。她被自己的杰作所鼓舞,原来只要动脑筋,生活也没那么可怕。拉肚,不是一样的治好啦?!冷,不是一样的想出办法来!
她吃了一个山芋,觉得肚子还没饱。留着吧,她想,日子长着呢。好东西不能一下子吃完。现在她知道,原来好东西并不是山珍海味,而是在你饿的不行时候,刚好有那么一口吃的。而这口吃的,比饱肚子吃着山珍海味还要好!
她现在知道了,原来野菜也是可以生吃的。老天饿不死瞎眼的雀,这是刘姥姥的话,这话说的真好!
黛玉于月亮下,比昨日走的仔细了。昨日因为害怕官府拿她,走得慌,无暇顾及黑暗带给她的害怕。可今夜不一样了,一个人,四周无人影。她给自己打气,都这样了还怕啥?!
怕啥?她想,我就不怕!她顺着一个方向,一直往前走。路上蛙声一片,有庄上的狗叫声,也有老鸦呱呱地。黛玉给自己壮胆,她于这夜空里大声道,“有本事你拿了我命去,我才服你。我死都不怕,还怕你?鬼呀神的,都出来,出来呀,我接着呢。”然而并没有什么,她前后左右看,很好的月亮照着,什么也没有。蛙声还是不停,狗儿叫的更欢了。
她走着走着,走到了一条河。她又顺着河边,改变了方向。终于走到了一座桥。她想,这夜里,官道是不是可以走。但是遇到半夜里骑马送加急文书的,她可怎么办?她本是个女子,已经让人惊讶了,又是这般模样。岂不吓死人?鬼狐传说,在民间就一直没有停息过。她又低下头,看自己身上包裹着的玉米叶,笑了。这模样才怪里怪气,不要说夜里,就是白天,在野地荒芜,也会把一个大男人吓个半死。黛玉决定,还是要走小路,走田埂。虽颠簸些,但起码安全!
······
黛玉就这样,夜里走,白日停。白日里就把那玉米绳子解下,收在一个地方。遇庙留庙,遇庵住庵,没有庙庵,就远远的躲在田野里。遇着农人,她故意把头发弄乱,披头散发,衣服又被泥土青草给弄的脏兮兮,像个乞丐的模样。农人也不理会她,该干嘛干嘛。有时候见她刨一窝山芋啥的,也不说她!任由她去。黛玉于这样的日子,倒是增添了许多有趣。
话说也不知走了多少天,这一日,黛玉走到一个镇里。她一路上脸不敢洗,头发不敢梳理。学着人家疯魔的样子,第一回去到一个烧饼摊前伸手。
她还没要过饭,这一路来,她吃了很多生的东西。野菜、山芋、玉米、树叶等等。她实在想吃点熟食了!
“滚滚滚,老子还没开张了,遇到你这么个晦气东西!把我一天的运气给搅了!”
黛玉听了这声骂,逃也似的跑开了,远远低看着那发火的老板。原来要饭也不是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