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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雅在库房检点宫内的东西,这是惯例每月盘点一次,记档待下次查验,以放宫中有人私盗中饱私囊等事。这次随康熙南巡前盘一次,看看什么少了缺了这次回去江南得便儿便可采购回来,毕竟当初进宫和上次回家带回来的那些家底现在也都腾挪得七七八八了,宫里虽也有分例月供,但内务府那点子银子东西,够做什么呢?一个月的例银单是用来打赏都不够。
我在屋内饮着茶壶,便见慧雅抱着账本算盘,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进来。一进房门,啪啦一声就把账本子摔在桌上,我奇道:“谁惹你了?这么大气?竟连我也使脸色发脾气来?”
慧雅气呼呼的道:“今儿一瓶赏王答应,明儿一瓶赏李贵人,刚来个王佳贵人,又是一瓶儿……统共进宫时府里带进来的二十瓶香露,咱们自己都不舍得用,小心翼翼的存着,这倒好,收了几样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破烂玩意,倒把咱们的东西都偏了去了!刚去库房一点,单这几日,就出去了八瓶,加上往常小姐送兰贵人、舒常在、禧嫔娘娘,荣妃娘娘的,就去了十二瓶。小姐自己用的倒不多,开了一瓶刚刚用完,现用着第二瓶,这就十四瓶了。”慧雅掰着手指一一数字,那专注神情简直活脱脱一个小财迷:“哦,对了,还给了那章佳贵人一瓶儿——真不知小姐干嘛送她?眼睛长在鼻孔上,从来不把人放眼里的。喏,下剩的,就5瓶了!”
慧雅一口气念叨完,我这才知道她为什么生这么大气,感情是我的小管家在心疼咱们自己那点小财产小金库呢,于是刮了下她的鼻子,逗她:“哟,真看不出来,咱慧雅还是个小财迷呢?我怎么原来没发现啊?”看她兀自生气,安慰道:“不就是几瓶子香露吗?这趟回去,又问太太拿些来就是,什么难的?”
慧雅一瞪眼:“小姐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道这香露那么好有的吗?这东西可金贵着呢!不然荷兰人一次才进贡皇上那么点儿?外面有银子也买不着呢——论真要卖,少说也要二三百两银子一瓶儿。”
“三百两银子?”我漫不经心的略算了算:“那也不就是几千银子罢了,值得什么。”说话时正好素芹走进来,听见我这话咂了咂舌:“小主,你这话也就咱们屋里说说罢,可千万别外面说去,知道的,像咱们,只道你原是千金小姐没出过闺阁不知世情,不知道的别有用心,定说你轻狂。”见我脸露茫然,解释道:“小主出身富贵,哪知道寻常百姓生活的艰难?如今市价白米才六文钱一斗,一家子五六口人,一斗米得吃上半个月——百姓家里哪吃得起顿顿白米饭?都是搭着粗粮野菜馍馍吃的。一年到头,能吃上几顿白米饭就算是极好的人家了。小主且自算算,您这不值什么的几千银子,可够穷人家过多久日子的?”
我心中默算一遍,顿时默然。我倒不是不知人间疾苦,只是现代时看各种古代电视剧小说的多了,动辄上万几十万银子银票的,因此潜意识里把银子当作现代的rmb一般来看待了。却不知此时的银子如此值钱,六文钱吃半个月,还是五六个人!想想我挥金如土,视银钱如无物的一贯作风,实实让人汗颜,不曾想来到这里,不知不觉间,自己竟成了一个败家的纨绔子弟……
沉默半晌,我才沉重的道:“这次出去,若遇着生计艰难的灾民,讨饭逃荒的,咱们能舍的地方,便多舍些。咱们咸安宫,的确是太奢了,从今儿起,都改了罢。我第一个改。”又对素芹道:“书瑶多谢姑姑。姑姑随时都不忘大事小事上替书瑶把着关,用心良苦的劝谏书瑶,书瑶愚钝,尚未自知,幸得姑姑警醒,不然闯下大祸,自己还不自知。”
慧雅却不明白,瞪大眼睛道:“咱们自从进宫,比起在家时,可省俭了好多呢。这怎么能算太奢?又如何能改,再俭省,可要亏待小姐了。”她是自幼长在徐家的家生奴才,太太养育几位小姐,原本就不惜血本,连带慧雅这样的随小姐的丫头,眼界也给养的极高了。
我嗔道:“你呀!刚才还说我,你自己还不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咱们这还不算过奢?你也不想想,咱们随手一瓶香露送出去,就是一个贵人一年的分例银子,若是单送了一两人,也不算什么,可咱们却送了一批!我原不知道这东西的价值,若早知道,也不拿它来打发人。咱们要再这么赏下去,可把皇上的赏都给压下去了,这还不算大祸临头?慧雅,你从此多留心些,库房里有些贵重东西,单独分开来摆放,断不可再轻易示人的。我平常用度,也要裁减些,如今不比往日,没人关注咱们。现如今是百十双眼睛看着,从此一步步都要谨慎小心才行。”
素芹听了我这一通吩咐,满意的点了点头:“小主能体贴奴婢一番心思,奴婢也就放心了。这后宫里步步如履薄冰,不要看着现下小主万事如意,顺风顺水,一点子疏忽,直可令大好局面不再,满盘皆输,最后凄惨收场也是有的。前车之鉴,小主可要千万放在心上啊!”
这日一番谈话后,咸安宫进行了一次大检点,让素芹带着慧雅,将宫里所有物件检查了一遍,把一些过于奢侈不合身份的都替换了——所以这事万不能让慧雅单独办,依着她的眼光,只怕撤换未必有,增添倒是大大的有。
经过这番彻底检查,于出宫之前,我也就更放心了一点,这次带着慧雅四阿哥出宫,素芹留守宫中,肩上担子不小,而有她留在这里看着家,我也安心许多。
咸安宫闭门谢客,几天来不少来拜访的小主吃了闭门羹,而离着康熙南巡之日越近,后宫那道奔涌的暗流也越来越急,不少人病急乱投医,在佟妃和我这里都无路可钻之后,有些人便不计后果的扑向了永和宫,将希望寄在后宫新秀德妃身上。虽然德妃在承乾宫吃了亏,但康熙对她的宠爱并没有稍减,仍旧时不时的现身永和宫。身怀六甲的德妃,仍旧是康熙光顾最多的六宫妃嫔。名单虽说由佟妃拟定,最终的决定者却是皇上,若是德妃肯在皇上面前提上一字半句,皇上略开金口,名单上便能多上自己一份,不少人抱定了这样的心思打算,前几日备受冷落的永和宫便又逐渐门庭若市起来。
我虽足不出户,也自能知道这些消息。只不知承乾宫处皇贵妃娘娘会如何应对德妃看似毫无反抗的反抗?后宫二虎相争,一个是不计后果,强势碾压,一个是棉里藏针,徐徐图之。佟妃的心意我深知,只为着燃尽自己最后的力量,为四阿哥铺一条康庄大道,故而不要我再掺合其中,以至于,她究竟做着怎样的打算,要如何压制德妃,我都不得而知……
而南巡,已到了最后的出发前夜。得知最后随行侍驾的后宫诸人,惊讶的发现,这随行的八人中,佟妃和德妃的人,竟各自占了一半。作为佟妃亲信的我和德妃亲信的舒敏,都在其中。
看来耳边风的威力,果然是不可小觑啊。而侍驾八女中,位分最高的乃是端嫔。负责途中管带我们这几个小主。端嫔的立场很是模糊,在佟妃和德妃之间,她算是中立的一个。可是后宫是不容没有站队的孤鬼的,而据说,端嫔站的队,却是太后。这很耐人寻味,如今宫中的这位太后并不是康熙的生母,她只是顺治爷的第二任皇后,经历过顺治与董鄂妃爱的死去活来将她几乎废掉的凄惨前半生,后来顺治死了,她的皇后地位得到太皇太后恢复,康熙即位后便升为太后。她知道自己前半生做了个失败的皇后,既不得皇帝的欢心,也不受太皇太后喜欢,于康熙既没有生育之恩,也没有养育之情,说到底,她这个太后只是名义上的存在,是礼教需要的存在。
所以太后一直淡化着自己的存在感,在后宫几乎如隐形人一般,便是六宫中各人,也都知道太后那里,只需要形式上初一十五的去磕头请安便完,其它事情,压根不考虑到太后的存在或对局势的影响,她对后宫形势的影响力,可以说无限于趋近零。
便是这么一位太后,端嫔竟然会去投靠。除了她们在刺绣上有着共同爱好和水平外,旁人也实在想不出其它合适的理由。但是太后再没有存在感,她也是太后,端嫔既然心甘情愿做了太后的人,任是承乾宫还是永和宫,也不好再逼着端嫔站位。这便是我私心里非常佩服端嫔的一点,她选择了一条别人看不到想不到就算看到想到也没勇气胆量去走的路,并且坚定的走了上去,为了避开后宫争斗漩涡,端嫔独辟蹊径,在惊涛骇浪的大海中,找到了一处虽不宽大却很牢靠的孤礁,虽不足以让她傲视群伦,却能保她暂时平安。
可是我却因着佟妃托付四阿哥,毫无准备的便被卷入了这场漩涡的最中心。佟妃素日待我,也并无恩德,说起来,除了素芹之外,我之前也并未欠过她人情,若不是因着禛儿的缘故,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愿趟这趟浑水的。这个小正太之前虽与我只有一面之缘,可是魔力实在太大,根本就让人无法拒绝。何况随着对佟妃和四阿哥的了解越深,越是被佟妃如海一般深沉的母爱所感动,便越发心甘情愿的要为她完成作为母亲的最后心愿。于是我终将在这惊涛骇浪中,随浪滔浮沉,只不知到了最后一切风平浪静,我会是伫立海面傲视群伦呢,又或是沉入海底,永不翻身?我本是带着笔杆子穿越来的记者,如今却成了事件关键人物,这可真真一团糟糕,究竟现在到底码字是我的主业还是穿越的人生成为了主旋律?我惶恐的觉着,我可爱的大123言情,在离我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