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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月的望朔两日对于敦煌城中的大多百姓来说,是不容一丝马虎的日子。
每逢这两日,店肆铺面大抵是不开门的,商家、管事、伙计一清早便往城外去。
官衙虽不是休沐的日子,仍循着俗例,当日不当值的诸人皆可不往官衙应卯。更不必说各家的娘子妇人,自是隔夜便要安安妥妥地打点下诸事,堪比年节。
众生碌碌,皆为了城外那堵布满大小洞窟的山崖,那些洞窟中沉静地供奉着他们此生与来生的希冀。
为着今生免遭苦难磨折,来世平安富贵,他们心甘情愿地倾囊而出,将辛苦积攒起来的钱帛塑成佛像,描成画壁,但望寄托那一点微不足道却亘古不变的祈愿。
富庶人家请名匠良工,开凿大窟,金粉泥塑,青金涂绘;平实之户合族共开一窟,虽不敢同大户人家相比拟,却也是一丝不苟兢兢业业地供养着的。
便是那困顿过活,饥饱难调之家,亦十几户凑拢在一处,想尽法子也要开一窟,佛像简陋,壁画黯淡,也无法阻了他们的向佛祈求托愿的决心。
敦煌天黑得晚,天明亦晚。卯正时分,风灵与佛奴的马已在城门口候等出城,阿幺与她父母同往,击过五更鼓便坐着牛车先走了。
今日出城的车马甚多,加之自打都尉上任后加强城防,出城入城都需盘查勘验,又要耽搁去不少时辰。
这日出城的大多是礼佛的香客,盘查得倒是快,不过两盏茶的功夫,风灵便已在驰道上抖开缰绳。
四十多里路,马不停蹄地奔了整一个时辰,待她远远望见满是洞窟的山壁时,头道阳光正将它赤红的光泼洒在满盖沙土的山体上,绵长的山崖因受了这光照,更显出它的庄严肃穆。
风灵情不自禁地带住马,放慢速度,怔怔地望了一回。“佛奴你瞧,那么多佛窟,当真不负了千佛洞之名。”
佛奴催马上前几步,“大娘又不是头一遭来,当年咱家开窟时,不是隔三差五地便要跟着来瞧?”
风灵朝他翻了翻眼,“那时我才多大?不过是个总角小儿。当日所见与今日所见自是大不同。”
待再近些,山脚下袅袅的清烟汇聚在一处,缓缓升腾,与山体上的砂砾混成一色。人声渐渐拢过来,喃喃的梵呗,锵锵的撞钟,嗡嗡的祈祷,不绝于耳。
这边众人感慨唏嘘一片,人群中俗讲的僧人稳声念着佛号;那边琵琶羯鼓喧嚣,乐人的手指与伎人的足尖都在急速的跃动,惹来一阵阵的喝彩欢笑;更有担货招徕的商贩,尽可能地将自家的货展示在众人眼前,殷勤吆喝,笑语相询。
风灵在人群中好容易挤开一条路,登上依着山崖而建的木栈道,自家的佛窟开在较高处,在众多洞窟中也算是不小的一窟。
金伯早到,已领着妻女将洞窟内的佛像供案擦拭过一遍,一应供果陈设齐备。店肆中的管事也领着伙计杂役陆续赶来。
此时太阳已十分耀眼,明晃晃的照得人睁不开眼,可阳光却在洞窟前止了步,仿若被齐刷刷地挡开。
风灵手擎了一盏小油灯,一人当先,领着众人一步步地走入洞窟,走向洞窟正中慈悲端坐的菩萨像。
此时再无良贱之分,亦无从属关系,进入佛窟的,皆是诚心匍匐于佛足之下的芸芸众生,虔心礼拜,暗暗诉求着各自的夙愿,或是如风灵这般,并无甚好求愿的,只心无旁骛地专心膜拜一番。
一时礼毕,众人散去,各自呼朋唤友地集社去了。
望朔日亦是各家社邑集社的日子。西域民众喜好结社,规模形式各异,有女眷间姊妹同好的社邑,有乡邻间左右来往的社邑,最多的是客居他乡的商户们互助扶携的社邑。
佛奴亦有一佛社要聚,社中大多贫苦无地的佃户客户,他因顾氏宽纾待下,虽为贱籍,过得倒好过那些无依无靠的客户佃农,且为人仗义,故时常周济一二,颇受大家敬重。
风灵知晓社邑形式虽散,规矩却是极大的,说定的时辰耽误不得,故这边礼拜一完,便催着他快些过去,自己只带了阿幺往康达智家的佛窟去赴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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