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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的沉鱼宫灯火通明,几百盏大红的灯笼挂了满宫,将这座华丽的宫殿里每一寸角落照的那样清晰和夺目,那喜庆的红绸、那窗上的剪纸、那雕栏上大朵大朵的雍容华贵的金雕牡丹,花蕊镶嵌了颗颗东海夜明珠,华丽奢靡。
女子一身凤冠霞帔,头遮大红喜帕,端端正正地坐在凤床上,门外传来宫女们小心的议论声,她们说吉时已经过了,皇上为什么还不来同皇后圆房。一颗心就这样冷下去、冷下去……屋中的摆设每一样都成双成对,锦被上绣着鸳鸯戏水、比翼双飞,今夜洞房花烛。可她知道,她等的人是不会了。
那个人啊,连拜堂都不肯亲自,一道圣旨便令了弟弟代劳,又怎会心甘情愿地走进这间新房。可是没关系,她还可以等,她毕竟已是皇后,站在了他的身边,等他终有一日回头。她有耐心,像过去六年一样,她早已习惯了等待。虽然有时候她觉得自己也许是疯了,但是既然疯了,不如就这样继续疯下去。疯不可怕,执念不可怕,怕的是一朝清醒,执念成空,却已付出了大把的年华。
远处忽然传来刺耳钟鸣,划破夜空,太监尖利的声音在惶恐的嘶喊:“不好了,不好了!未砚宫走水,皇上被困在里面了!”
她心中一颤,一把掀了盖头站起身来。老嬷嬷匆忙上前阻拦,说她是新嫁娘,擅自走出喜房会不吉利。可她什么也管不了了,一把推开那名老嬷嬷,她踉跄着跑出门外。
未砚宫好远,她知道他为何挑选那里作为自己的寝宫,除了带有一个“未”字,还因为那是离她的沉鱼宫最远的一座宫殿,可是真的好远,像他的心,一下子就将她隔膜在外。她跑了许久,鞋子掉了,珠钗散了,凌晨起身化了足足两个时辰的妆也叫眼泪和汗水弄花了,她忽然又想起喜堂上,他看到那盆白离草后仓惶飞奔出宫时的样子,现在的自己,比那时的他更加狼狈吧。
浓烟滚滚,四周焦糊、她跑到时火势已经熄灭,那座她从来没有机会走进的宫殿已被烧成了黑灰,宫人们齐齐跪在一具几成黑炭的尸首前,那尸首已经面目全非,看得出人形却辨不出头脸,唯有身上那件破烂如抹布般的龙袍还能隐约辨出由缕缕金丝绣成的五爪龙纹。她慢慢的走过去,哀嚎的宫人们顿时膝行着让开道,她看了那具尸身良久。忽然大笑出声,她疯狂地笑,宫人们害怕又悲恸地望着她,沉鱼宫的宫女们也追了上来,他们以为她是受了刺激、悲伤过度而失了神智,而她却再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加清醒。耳边清晰传来他那天的声音……他说,无论是我的皇后,还是我棺柩里的另一半,都无你的位置!
哈哈,那个西秦太子没有说错啊,你果然是天底下最狠心的人啊。封我做皇后,再弃我而去,同她一世逍遥,留我在这幽冷深宫中孤独一生,甚至百年之后,连身边躺着的是谁都不知道!
远处丧钟已然敲响,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有官员、有禁军、有宫人、有刘完、有齐荆、有尤行、有钟源吴赫……所有的人都在,他们全都面如死灰,僵立在那里不可置信,邱三拨开众人,抱着那具尸首失声痛哭……
她疯狂地笑,踉跄着转身,想要逃离这个地方,却撞上了匆匆赶来的君亦习,那个容颜酷似他的文弱男人双眼通红,望着那具烧得辨不出面目的尸首,如一具孤独脆弱的瓷雕。
还好,总不是她一个人在落魄。
“你失败了,呵呵,他不在乎我,也不在乎你……”她走到君亦习面前,指着地上的那具焦尸,笑得如一朵败了絮的枯枝:“习儿,他看,他连你也不要了……”
转身离去,脚步虚浮,有宫女颤巍巍地上前,小心翼翼想来搀扶,她推开她们,慢慢地往前,一步一步,风忽然变得那样冷了,是了,八月初六,明日就该入秋了,而她的春天再也不会来了。
脑中浮现三月时,她千里迢迢赶到豫城去找他,一路尾随他和那个女子,他们在二楼用膳,点了满桌的菜肴,从不喝酒的他竟也兴致勃勃的点了酒水品酌,她坐在对街的茶楼静静地看着,直到一名年轻俊朗的和尚走上前来向她讨水。
和尚指着她面前的两只茶碗道:“请问施主,这是何物?”
“茶。”她心不在焉地答。对面,他正就着那女子的筷子抢了一快肉吃,笑容开怀,仿佛口中的是珍味佳肴。
那和尚取出一包毒药当着她地面洒入其中一只碗,晃了晃,那水又恢复平静与清澈,与旁边的那碗茶一模一样。她警觉地望着那个和尚,对方却指着那被下了毒的茶道:“这是什么?”
“毒。”她不耐地道,厌烦地转头看向窗外。他正乘着小二跑下楼去,迅速起身在那女子的脸颊上亲了一口,露出得逞的开心神色。
面前的和尚忽然扬声:“若未亲眼看见我放入砒霜,施主可分得清是水是毒?”
她不知其意,转过头来盯着对方诚实摇头,对方却端起来将那碗下了毒的茶一饮而尽。
她惊叫一声已阻止不及,岂知那和尚却安然无恙,而是端起另外一碗水扬手倾倒在地上,地面立即涌起一阵白沫和刺鼻的味道。
她惊愕失色,继而怒起。原来在她没有留意的时候,那和尚已将两只茶碗换了过来。
“和尚竟也耍人!”她怒斥。
对方却抚着怀中探头探脑的猫仔,笑着摇头:“即便亲眼看见我放了砒霜,施主又分得清是水是毒?肉眼凡胎,连近在眼前的事物尚且不能分辨确定,又如何能看透一个人?”
“执着是苦,不若放弃,缘起缘灭,自有天数。”那和尚最后这样说:“既知走下去是错,何不回头?”
何不放弃,何不回头……
她捂住脸蹲在地上,用尚未痊愈的双臂,将自己紧紧裹成一团,眼泪一圈圈打在地面。她执着等待、她耍尽心机、做尽坏事、她装疯卖傻守着一颗痴心等他回头,奈何原来,他真的不再是原来的那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