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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清晨,膳房里也充斥着忙碌杂乱的气息。众多豪杰的来访,更让啸剑山庄中这个并不算大的部门开始了超负荷运转。秦远尚未来到门口,已听得呼喊斥责声已经此起彼伏,更不要说其中的锅碗瓢勺的碰撞,煎炒烹炸的交响。但不管其中的声音如何嘈杂,一个尖细的声音总能脱颖而出,就在此时,这个声音还在“想念“一个人:“秦生呢?秦生呢?这个懒屁股,一天到晚不见个影儿,越是忙活越是耍滑,哼儿——!”
“呦,这不是秦大公子么,什么风把您吹到我这烟熏火燎的地方来了?”秦远跨进膳房,前脚还没有落地,那个令人难过的声音就招呼了过来。
秦远斜了那人一眼,细长身材,白里透黄的面皮,鼠目阔口,蒜头鼻子,颌下无髯,正是桑师傅。此人原是宫中的御厨,技艺工巧,很得一众皇亲显贵的宠幸。但日子久了,不免恃才放旷,自然就有眼红之人栽赃诬陷,最终受了宫刑,发配边疆。途中一路坎坷,再加上懊恼自卑之极,他重病缠身,押解他的兵士也丢下他,任其自生自灭。将死之时恰遇到秦逸阳出诊归来,一番妙手替他捡回了性命,还把他留在庄中做了膳房的总管。于是乎,大内御肴褪去几分烧色,江湖粗食镀上几味异香。不过遗憾的是,桑师傅呆的时间一长,老毛病又犯了,除了手上的功夫硬,他嘴上的功夫也日渐犀利!初来乍到时还是毕恭毕敬,甚至有点唯唯诺诺,但现如今,他已经成了膳房中说一不二的“厨霸”。整个啸剑山庄里,除了恩人秦逸阳,简直谁都入不了他的眼。即使秦远,在他眼中也不过是秦逸阳收养的一个孩子,似乎和啸剑山庄的少庄主,二号人物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虽然表面上客气些,但冷嘲热讽也是少不了的。若在平时,秦远肯定要打个哈哈,抢白他几句,但现在父命在身,自然也就没了这个心情,权且让他三分,对刚才那些阴阳怪气的话也就充耳不闻了,随意的走动了几步,顺手摸过一只汤碗,翻过来一看,“啸秦”二字赫然碗底,看来自己记得没错,那人也许真的是去给义父送去夜宵,正待问些正事,桑师傅又开口说道:“秦大公子,我知道秦生跟你一道长大,情同手足,不过跟您相比,那真是懒得都生了蛆。昨日天将黑我才逮住他,也就派他去送碗参汤,没成想就再也不见人影了,你说气人不气人?这事您是不是也担待一下!”说完,桑师傅嘴巴一撇,小眼睛眯缝着,满脸义愤填膺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大晚上的,他还要去送参汤!”秦远不露声色,仿佛自言自语。
“可不是么!近些日子,老爷子每天都要喝上一碗,只不过平常是晌午之后,昨天实在忙的不凑手,夜里才送过去,秦生这个懒猴子!”桑师傅又把话题绕回到秦生身上。
听得是给义父送参汤,秦远心中一抖,眼前的视野犹如被拉回到昨夜:秦生一个人捧着参汤,懒洋洋的走在回廊之上,一步步的向死亡靠近却浑然不觉。秦远的脸抽搐了一下,眨眼切断了不祥的思绪,忧郁之情却溢于言表。这一切,桑师傅都看在眼里,以为自己的话已经开始发挥效力,洋洋自得起来,正待继续施加压力,却听的秦远冷冷说道:“桑师傅,秦生的懒散你也知道,一夜未归算不得什么,此事过虑了。你忙吧,我先告辞!“秦远丝毫没有理睬桑师傅满脸抽筋的表情,大步的向外走去,来到门口转过身来,悲恸道:”从今往后,你再也不能欺辱我那贤弟!“说罢,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莫名溢出的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不对呀...“他背后的桑师傅,脸上呈现出史无前例的惊愕,口中喃喃说道,随即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向着周围的厨子小工跋扈起来:”一个个傻愣愣的等兔子呢,抓紧去干活!”
回去复命的路上,秦远神情有些恍惚,双眼空洞的让人害怕,脸上忽而开心,忽而悲痛,忽而落寞,一阵阵的寒意自内而外,游走在秦远的身躯。两个截然相反的臆断在他的脑海中互搏,怎么会是他呢?怎么会那么凑巧?那人遭到重手面目全非,也分辨不出是不是秦生!但桑师傅明明委派他一人,不是秦生又会是谁呢?...纷繁杂乱的念头让他头痛欲裂,他用力的敲了敲脑袋,想要冷静下来,但一旦清醒,却又惧怕那明镜般的心思,干脆躲避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一点一点,秦远的视野变成了灰色,他心里明白这应该是幻觉,却丝毫不想从中脱离出来。
自从来到啸剑山庄,秦生就成了秦远的总角之交。虽然身份不同,但这在少年人的心里完全不是问题。秦远秉性内向谦和,直到成年,也没有几个太过知心的朋友,如此一来,秦生的存在,也就弥足珍贵了,只可惜...须臾之间,秦远又开始想起那个杀人凶手,直恨得咬碎钢牙。那到底是怎样的一个魔头,对一个手无寸铁之人也能痛下杀手!
“只会暗算的孬种,有胆来会会你秦爷爷!敢吗...”秦远越想越恨,不禁冲出回廊,仰天长啸。连喊几声,除了惊起的飞鸟,自是杳无回应,秦远叹了口气,虽然这是已知的结果,却还是颇感失望。
“要想找那个孬种,过了晌午,庄北二十里关帝庙来见!”就在这时,一个纤细古怪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
未等话音消散,秦远身形一晃,站上房顶,御战八方式护住周身,四下观望并无他人,极目远眺亦是无所收获。秦远回味着那个声音,心中升起一团疑云,犹豫着去还是不去?
“不来你也是孬种!”又一句话传了过来,只听得秦远勃然大怒,想要骂回几句却依然找不到目标,只能强压心头之火。这一上午,秦远都过得憋闷之极,好不容易才熬了过去。晌午一过,便动身前往关帝庙。说是关帝庙,实际上早已破败,没了香火。倒是拾荒流浪之人,常常蜗居其中,像是个天然的避难所。秦远到达之后,来回转了几圈,除了一些黑乎乎的破烂被褥,几只残口的碗碟,别无他物。秦远等了一会儿,并没有人前来,又待了片刻,还是形单影只。一股被欺骗的感觉涌上心头,秦远开始气恼起自己是如此的好胜,以至于轻信如斯,只为了一句“不来就是孬种”的话跑来这里。
秦远来回踱着步,打算离开,就在此时,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