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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的声音也挺好听的,”男人在继续回忆,“说起话来像只小鸟,叫起来就更好听了。”
“她的声音大概是我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
男人的语调带出一种不自觉的、很粗鄙的陶醉。就像一个地痞,看到了一碟猪下水。
但又不仅仅如此。
汪辉有一种直觉,这个人虽然不入流,但一定是比地痞恶劣了不知多少倍的人。
李亮和他一样只觉得一阵恶心,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他们看见雷诺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忽然,雷诺再也控制不住,猛地扑到电话前。
“我妹妹在哪儿!”他双眼通红地咬着牙,每一个字都极其费力地从齿缝里迸出来。
“哦!”男人很明显在故作惊诧,“雷诺,原来你一直在旁边啊!”
雷诺大声地嘶吼出来:“她还活着,对不对!”与此同时,两滴滚烫的泪水也从眼眶里震落。
汪辉正想出声,被李亮一把拉住,摇了摇头。
这时,队长办公室的门咔嗒一声开了,林建军微蹙着眉头,慢慢走出来。
两下里对了一个眼神,林建军便知道事态不妙,悄悄地走到雷诺身旁。雷诺的注意力却全部胶着在那部电话上,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分走一丝一毫。
男人还是只顾自己说,好像他的话憋了很久,终于可以一次说个痛快:“你的声音也很不错啊!兄妹俩就是兄妹俩,毕竟血缘关系放在那里呢!”
雷诺死死地咬紧牙关,眼泪大滴大滴地砸在办公桌上。
对方在故意地戏弄他。如同猫抓住了老鼠一样。他一定要冷静。
他得赶紧想出办法来。
这个人一定知道什么。
“小姑娘还挺调皮的。我记得你们上学的时候,她老喜欢跟着你,还总是捉弄你。”
“有一次,她还在你的帽子里插了一枝花。大概就是在学校里折的吧?真是调皮死了。”
“你还不知道,只顾端着饭盒走。”
这件事,雷诺都要愣一下才能回忆起来。
对方竟然连这件事都知道。
这只不过是他们兄妹之间,再寻常也没有的一次小捉弄。
男人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说出兄妹俩更多更琐碎的相处。
雷诺从不让妹妹拿东西,哪怕只是一个空饭盒,只要他在,就一定是他拿。
雷诺也很少说话,都是妹妹在叽叽喳喳说个没完。一个听不烦,一个也说不烦。
还有的事,雷诺自己都不记得了。但他知道男人没有胡说,那的确是他们兄妹相处的模式。
这个男人一定在海都大学待过。至少也会因为工作或私人的关系,经常出入海都大学。
他竟然对他们兄妹观察得如此细致。
刹那间,雷诺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又一张的脸,像走马灯一样光怪陆离地旋转着。很多张脸都已经模糊了,只剩下轮廓,还有更多的脸连轮廓都想不起来,就像一个个的鬼魅隐藏在黑暗里。
可雷诺实在想不起来,自己的周围曾经飘浮着哪一张可疑的脸。
他知道现在应该接着和男人聊下去。最好满足男人继续“回忆”的欲望,才能让他说出越来越多的信息,可是……
男人的回忆也成功地触动了他深埋在心底的那个开关。
这么多年,他好不容易学会把那些回忆小心地藏起来。
他从来没有想到,会在今天以这样一种方式被翻出来。
有一个想法在心头不停搅动:是他,小曼就是落在了他的手里。
只要一想起妹妹……不知道她会发生什么样的事,雷诺就疼得不行。
胸口满满的,像是灌满了又苦又烫的液体。脑子里像有一把一把的钢针在扎来扎去,疼得他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
他实在忍耐得好辛苦。
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妹妹一丁点儿的下落,现在很可能是凶手的人就在眼前,他却根本没有办法思考。
这么多年了,他不是一点儿也没想过最坏的打算。其实根本就不用想,最坏的打算会自己神出鬼没地出现在脑子里,躲不掉,忘不了。
可能妹妹已经不在了。
可能有一天,他会和凶手遭遇。这大约还是幸运的,因为也有可能会就此成为一桩悬案:妹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凶手则会成为犯罪史上又一个不知所踪的Jack The Ripper……
而碎尸魔的案子推动着他,再一次想起这些可能。林建军抓到了梁家宽又怎么样?梁家宽并不在乎,他甚至都不在乎自己会被判死刑。他在乎的是,他依然能让林建军和吴玉芬感受到巨大的痛苦。
多可笑。
梁家宽剥夺了江姗、杨蕾,还有林敏君三条性命。他只需要抵上自己一条性命。
还有他给林建军、吴玉芬带来的蚀骨焚心的痛苦呢?他得到的却是满足。
在这种时候,法律又能做什么?
他不得不去想:如果有一天,他能和凶手遭遇,又会怎么样呢?
他对自己说,一定要比凶手更强大。哪怕是黑暗的强大,也无所谓。
可原来他还是做不到。他是如此的虚弱,如此的恐惧。
雷诺痛苦地捧着自己的头。
看着他摇摇欲坠的模样,汪辉的心也像在油锅里反反复复地煎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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