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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度离京,这一次的朱厚熜在离开德安站之后,情绪反倒有了更多沉默。
德安府与升格为承天府的安陆州交界处,两位知府互相行礼,也互相打着眼色。
德安知府松了一口气,承天知府却从同僚眼中看到提醒和关切。
待到双方交接迎驾、护驾细节的幕僚及官员们回来,承天知府才听说了情况。
“可是大道不平整,相较铁路多有颠簸?”
“没说,府尊,什么都没说。”
“那是……哀思所致?”
“……兴许吧,总之陛下心怀不畅。”
皇帝的情绪不高,当地官员就提心吊胆。
思来想去,最后反而觉得被召来伴驾的张居正适合探听一二。
毕竟是为了皇帝归乡的接待事宜啊!
面对张居正,尽管对方还没个一官半职,可承天知府是恭敬加忐忑。
张居正也并不倨傲,只是回了礼后说道:“小子岂敢妄言?府尊大人只怕是过虑了。”
“新春在即,圣心怀忧,我也好,贤侄也罢,于心何忍?”承天知府一脸忠心模样,然后殷切地看着张居正,“我这并非探问机要,只盼后面诸事顺遂啊!贤侄湖广翘楚,际遇非凡前途无量,也愿为湖广百姓表一片忠孝诚心吧?”
“……委实过虑了。”
张居正有些无奈,但沉思了片刻之后,觉得其实说一说也不是什么坏事。
“其实,陛下只怕是观湖广这么多年变化不算大,因新法仍造福百姓不足而伤怀罢了吧。”
承天知府愣了一下,只能:“啊?”
张居正叹了口气:“大抵如此。陛下之忧国忧民,世间罕见。多年以来,京城、边镇变化都不小,称得上日新月异。嘉靖三年南巡,也主要是看运河、黄淮。但陛下生于湖广长于湖广,一晃近三十年过去,湖广虽有些变化,与两京、漕河之富庶繁华又如何能比?府尊大人,不必忧虑其他情由。”
承天知府看着他心情有点复杂。
其实他和德安知府乃至湖广省的要员们,都猜得出皇帝要从这个举子口中探听湖广当地实情。
他们自然生怕是平日里施政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惹得皇帝不高兴了。
然而此刻张居正却说:皇帝大概只是有些自责,新法这么多年,地方上的成效还不够。
还要怎样?
到了属下面前,把张居正的意思一转述,众人也都面面相觑。
跟随着御驾缓缓往以前的王府、如今的承天大学院而去,承天府随行官员们心中纠结不已。
“水利、农桑、文教……省里对于承天府都是更偏重的。府尊大人,陛下终究还是不满意这承天府多年施政功绩啊。如何是好?”
“……那德安也不行。”
“……岂能有不争上游之理?”
承天知府一声长叹:“承天府既非交通往来之地,龙兴之地又不能妄兴土木,为之奈何?”
他们这边因为皇帝的情绪为难不已,张居正对承天知府说出了那些话之后,又禀报了朱厚熜。
“你是这么猜测的?”朱厚熜意外地看了看张居正。
“学生妄揣圣意,陛下恕罪。只是学生见金知府惶恐不安,心想让他们牢记善政富民总没什么坏处。”
朱厚熜细细地打量着他,最后坦然承认:“你这次没猜错,不过也没那么严重。二十年虽不短,却也绝算不上长。地方条件不同,基础不同,有的地方做得好一些,发展得快一些,那都有特殊原因。这一点,朕还是清楚的。”
“陛下圣明……”
朱厚熜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情绪不高确实是像张居正猜的那样。
早就定下来了要回乡祭拜一下,从德安一路过来,道路自然都重新修整了一番。
他虽然没有又跑到周边去看看,但是离开了铁路沿线,这腹地府州的风貌,与朱厚熜童年的记忆确实变化不算大。
老百姓的日子必定是有一些变化了的,而且是好的变化,这一点朱厚熜倒是有自信。
但是亲眼看着时间沉淀的力量,越发让他明白新法只是开始稍微偏转大明的方向。巨大的惯性之下,真要让大明从中枢到地方、从百官到平民都享受到上一个台阶的好变化,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一方面是自己殚精竭虑了二十大几年了,另一方面是至少看起来似乎凝结住了的乡土。仿佛这么多年的努力只相当于丢了一颗小石子入深湖,涟漪都没散得很明显。
“陛下,您御驾所至,禁军清道,官民同迎。学生以为,不能因所见所闻皆有心准备,便误以为多年为民成效不显。”张居正又说道,“学生幼年贫苦,后因天恩浩荡伴读太子殿下,再回乡时又居于乡里数年。学生之所见所闻,更加真实。”
“哦?说说看。”
张居正弯了弯腰:“乡里最大的变化,莫过于两点。二十年来,官吏做派,是欺凌少了许多,负担轻了一些的,这是其一。其二,则是儿女更加可期,不论是想法子求学,还是去做工、行商,出路多了,路引也不那么难了……”
他开始讲起他经历之中的感悟。
不得不说,张居正的经历确实不同于普通人。他确实有过最清贫的童年,又有一步登天般的少年。后来“因罪”被放还故里,遭遇过别人误以为他被打落凡尘的揶揄甚至打压。
这就让他能有更多比较的内容。
不仅仅是他老家荆州的变化,和太子一起游历的时候,也确实去了不少别的地方。
“……学生以为,这种子已经在发芽了。像承天府这样的地方,因为是龙兴之地,其实在寻常府州中还算变化大的。但要让陛下一眼望去便已今非昔比,总要再等一两代人。不说别的,这新垫了土石的道路,若没有更多行商往来、士子游历,也着实无需修成京城旁边的水泥路。”
朱厚熜笑了笑。
那也确实,如果触目所见就有变化了,最有效的反倒是基建大更新。
有没有必要倒在其次,别真给他搞出些不实用的形象工程。
张居正见皇帝笑了起来,也微笑着继续说下去:“更多的人家,还是在安心耕种。如今赋役轻了些,蒙学也越来越多,简字也好学个粗浅,寻常人家倒是更多省吃俭用,盼儿孙之中有能成材的。受欺负更少了些,前程更有指望了些,这样的日子确实是更好的日子。陛下勤勉治政二十余年如一日,大明百万万子民称颂圣德,这可不是假的。”
“行了,朕回乡过个年,祭拜一下父母,倒不是要专门来让他们担惊受怕的。”朱厚熜瞧了瞧他,然后看向吴承恩,“也无怪你总觉得朕说的那些匪夷所思,如今毕竟还只是这个样子嘛。不过,厚积薄发,眼下确实只是个基础。”
发展肯定是均衡不了的,快的地方资源和基础都很好,会显得很快。
仍旧是先抓住主要、再怎么普及普惠的问题。
他要做的事,毕竟是从零到一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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