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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明月一步踏进屋内,却发现里面空空荡荡,并不见瑶琴身影。她兀自站着出神,这么早瑶琴去哪儿了?童明月站了一会儿,低头转身正要退了出去,迎面却与一人撞个正着,两人都哎哟出了声。
来人不是瑶琴是谁,瑶琴嗔道:“要死啦,走路也不看。”
童明月揉了揉被撞歪的鼻梁,也没好气道:“你不也一样?”
瑶琴气结,侧身绕过童明月走进了屋里,不再理她。
童明月想起自己的来意,突然蔫了下来,她嬉皮笑脸蹭到瑶琴身边,“还在生气啊?”其实童明月并不太清楚瑶琴在气什么,只是知道她生气了。
瑶琴不说话,自顾自地坐到梳妆台前理起披散的长发来。童明月这才发现瑶琴竟然未梳洗打扮就出了门去,不禁吃了一惊。据她所知,瑶琴素来对自己的形象十分在意,可能是因为长居花魁之位,让她不得不精心呵护自己的外貌,即便天生丽质亦不能松懈半分。
童明月站到瑶琴的身后,任她的青丝长发从自己的手指间穿过,那触感就如在光滑皮肤上划过一般,童明月不知不觉玩上了瘾。瑶琴见状,用梳子重重地打了一下童明月的手,骂道:“闲得慌?”
童明月嘿嘿一笑,“不生气啦?”
瑶琴凤眼一抬,冷笑道:“我生什么气,童公子救了小女子性命,小女子感激还来不及呢?”
“我自是有把握才如此的。”童明月解释道。
瑶琴闻言睨着童明月,似笑非笑道:“若昨日不是傅大侠,而是换成了别人,你当如何?”
童明月一愣,她没想过这个问题,此时被瑶琴问起,她略一过心,回道:“若昨天不是你被劫,而是换成了别人,我当然就懒得管那闲事咯。”
瑶琴心中微微一动,但是亦听出这人在跟自己绕弯子,于是正色道:“若昨天不是傅大侠劫住的我,而是其他人,你还会与我交换吗?”
应该还是一样吧,但童明月是嘴上却玩笑起来,“那我就只好求他了。”
瑶琴见童明月又不正经,不禁白了她一眼,想再骂她几句,到底还是不忍心出口。
昨日童明月之举,瑶琴心中的震动难以尽述。但是震动之余,更多的是气这人不识好歹,不知死活。你以你命换我命,却不问我是否愿意,是否甘愿领你的情。故意一夜不理她,不知道她有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处。早早起来,想去看看她到底如何了,却发现这人并不在自己房中。于是泄气地回到自己的屋里,又被这人撞了个满天星,不禁又气了起来,难道真是个冤家不成?
童明月晃起瑶琴的胳膊,装模作样道,“喏,就像这样求他。”
瑶琴看着眼前之人一脸无赖的样子,不禁气笑,最后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
童明月看瑶琴脸色终于松了一些,心里也轻松起来。她发现瑶琴脖子上的那道血痕仍嫣红扎眼,心中一痛,不禁探手去摸了摸,“还疼吗?”
瑶琴一惊,不觉握住了那只手,心中温热起来。她淡淡一笑,“已没什么大碍。”
童明月亦反手握住了瑶琴的手,问出了心中疑惑,“你认识霍大哥吗?”其实是明知故问。
瑶琴神色微变,突然又勾起一丝笑来,她眼神凌厉地看着童明月,“这话应该我来问你吧。”
童明月尴尬了一下,“你知道的,他是我结义大哥。”
瑶琴自然知道,只是当初童明月跟她说一路之上的际遇时,只说了和人结拜,却并未说姓甚名谁、什么身份。瑶琴浅浅笑了笑,移开了眼去。
童明月见瑶琴并不逼问,心里却没有放下多少,不由得问出了萦绕在她脑中许久的一个问题,“你是不是喜欢霍大哥?”当初在栀子山上,看见那一双白衣之人时,她便存了此惑。直到昨天晚上听到瑶琴之言,心中又确信了三分。可是为何问出来后,更觉心中空落落一片?似有什么要掉落,又似有什么要被系紧了一般。
瑶琴闻言一愣,唇角一丝苦笑一闪而过,却被童明月尽收眼底。只见她突然眼睛一亮,看着童明月笑道:“是啊,我喜欢他。”
那东西终于掉落在地,摔得粉碎,童明月突然激动起来,她把住瑶琴双肩,“你不能喜欢他。”
“为什么?”瑶琴眯着眼睛看着眼前之人。
“他有未婚妻的。”而且他已经有心爱之人了,还是个男人。
瑶琴突然大笑了几声,双手一勾,挂在了童明月的脖颈之上,佯嗔道:“那我能喜欢童公子你吗?你都有两个老婆了!”
童明月怔了一会儿,又似被蛊惑一般,她噙住了那张问的她无言的嘴,也许这也算是一种回答。
第三日天还未大亮,京郊獐子岭后山一条不为人知的便道上,缓缓走来了三人。他们走近不远处停着的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前,便停下了步子。
“这样回去真的没事么?”霍少宗脸上尽是忧色。
童明月道:“大哥放心,大家都知道刺客是冲着汤府而来,我等于他又有什么用处,就算放了我们回去也没什么稀奇。况且若按昨日你我所说行事,事情可能会有其他的转机也未可知?”
“可是……”霍少宗知道情况远非如童明月说的那般简单。汤家是谁,能有如此根深蒂固的权势,除了搭上了皇亲,还有其善于弄权的手段。就算表面上能糊弄过去,她二人也难免会被汤家盯上。
童明月拍了拍霍少宗的肩旁,她自然清楚霍少宗心中所忧,这是一招险棋,可是她不得不走。她嘴角扬起一笑,“大哥别忘了,我可是当朝嫡长公主的驸马,就算别人有所疑问,也不敢拿我怎么样。”况且,我若不回去,恐怕会引起更大的轩然大波。
霍少宗见童明月说的那般笃定,心中定了三分,他知道自己这三弟心中丘壑或许自己都尚有不及,于是也不再多言。只嘱咐童明月道:“三弟,若遇急事需要大哥帮忙,就传信到凌波画舫之中。”他说完看了瑶琴一眼,瑶琴微微向他点了点头。
童明月会意,她早就隐约猜到瑶琴身份,只是瑶琴不说她亦没打算说破。此时霍少宗点明,她便领了好意,拱手一谢。
说道一万,也终有一别。霍少宗目送童瑶二人的马车越走越远,不禁幽幽地叹气出声。
马车沿着崎岖山路摇摇晃晃地行着,里面坐着的两人表情看上去都如凝住了一般,却不知道她们的心思正随着马车颠簸上下不定。童明月蹙着眉头想着什么,瑶琴亦如入定了一般出着神。终于童明月打破了这寂静,她开口道:“汤铄有没有……?”
瑶琴一听“汤铄”二字,还未等童明月说完便急急打断道:“没有,他根本没碰到我。”说完她似是意识到什么,脸上一红。这红脸不仅是因为羞涩,或许还有几分心虚在。
那夜在汤府,瑶琴想趁乱去寻找那本账册。她偷摸到了一处书房之中,正当要四下翻找之时,门却突然被推开,汤铄一脸□□地看着她道:“美人,你在干什么?”
原来自当瑶琴出现在高台上,汤铄的眼睛便一直没有离开过她。瑶琴之舞自不必说,汤铄见了更加馋的口水倒流。于是贼心不死,一路尾随瑶琴而来。
瑶琴看到汤铄心中一慌,但随即一笑,她软糯应到:“自然是等汤公子你呀。”在青楼中谋生,什么样的客人都可能遇到,没有几分机变怎能活的下去,更何况是瑶琴这种七窍玲珑之人。“刚刚碍着驸马在场,也不好与汤公子多叙几句。”
瑶琴却是假意说成是故意引汤铄前来一般。汤铄听了大喜。大凡青楼女子谁没有几个恩客争抢,何况是瑶琴这般花中魁首。瑶琴表现的左右为难,汤铄自然明白,他走上前去,握住瑶琴的手放在掌心揉捏,“那现在没了那讨人厌的驸马在,美人总可以与我好好地谈上一谈了吧。”
瑶琴心中一阵恶寒,但是面上还是盈盈笑意,“自然是想和汤公子好好谈谈,只是这地方连杯酒都没有如何尽兴,不如去我的凌波画舫,那里有我备下的美酒十坛。”
汤铄哈哈哈大笑了起来,“十坛,美人莫非是想把我灌醉不成,我看也不用去别的地方,这里正好,环境清幽,”他眼中淫光一闪,突然将瑶琴锁进怀中,“最重要的是——无人来扰。”
瑶琴大骇,挣扎了起来。可是汤铄此时□□上脑,用劲奇大,瑶琴无论如何也没能挣脱了他去。汤铄嘿嘿贱笑,正要亲到瑶琴脸上,突然门被一脚踢开,傅擎天持剑冲了进来。
汤铄立时大骂,是哪个混账,敢来坏本公子好事。谁知话刚说出口,却见汤步亭带着一队汤府护卫拥进了院中,众护卫一看到傅擎天就连发数箭。傅擎天左闪右避,身形数变,却仍是一个不留神右肩之处中了一箭。
汤铄虽不知当下是何状况,但是亦看出了来人是敌非友。他急急跑了出去躲到汤步亭身侧,却独独忘了刚刚还口中念念的美人的死活。于此生死时刻最能看出谁是真情谁假意。
瑶琴自不会在乎汤铄如何对她,反而庆幸他终于放开了自己。但是一看当前状况,就算瑶琴心志再坚,毕竟还是一个柔弱女子,如此刀光剑影之中不免也被吓的愣在了当场。
傅擎天素来粗放,区区箭伤本不放在心上。他又运功来挡,竟发现箭上被淬了毒,心中一惊。若此时他再强行提气运力,毒气攻心的恐会更快。情急之下,他四下一看,刚刚被汤府公子抱在怀里的美人仍兀自站在那里,于是灵机一动也顾不得侠义之道。只见他一把将瑶琴拽到身前,以为以此要挟便能得到一线脱身之机。原本他就以为瑶琴和汤铄本就是一丘之貉,于是也毫无怜惜之意。此后之事,前文已述,不必再提。
说回眼前,童明月见瑶琴如此激动,有点被吓到。她忐忑问道,“我是说他有没有对你起疑?”
瑶琴脸上青红,她摇了摇头,坚定说道:“自然没有。”
童明月放下心来。瑶琴要是身份被疑,那京城与她便是龙潭虎穴,万万回去不得的。可是即便听瑶琴如此说,童明月的心里还是有些莫名的不安。她转过头看了瑶琴一眼,犹豫着道:“你跟我回去吧。”
“回哪儿?”瑶琴斜睨着她。
“回驸马府。”
瑶琴笑了起来,“驸马府是公主和驸马住的地方,哪有我一个青楼女子立足之地。”
童明月张了张嘴,有些话不是怕说出口,而是怕说出了口自己又做不到。
瑶琴见童明月沉默,心中涌起一丝苦涩。
童明月却心如蝉蛹,作茧自缚,到最后让自己也快窒息了去。
车内无人再说话,却又好似有千言万语停在了嘴边。两个车轮吱吱呀呀好似人语,将这些道不出又止不住的欲诉之言,边走边洒落在道路两旁。
诚如童明月所猜想的那般,驸马府中确实掀起了轩然大波。虽然汤府遇刺之事一出,庆元帝就立即派人调查此事、缉拿贼人最重要的还有寻找驸马下落。但是两天过去,不仅调查毫无头绪,贼人踪影全无,驸马是死是活皆不得而知。
落夕院中,林秀君几次哭的睡去又醒来之后,脑中已昏昏沉沉,夫君已经消失了三天,生死未卜,若是她……。林秀君不敢再往下想,若是那人有个好歹,自己估计也难独活下去。起初有此想法,她自己也吓了一大跳,没想到不知不觉,自己已经对那人这般离不得。虽然那人至今杳无音信,但是她心中总还存着一丝希望,觉得这似乎是那人与自己开的一个玩笑,一如往常那般。或许不一会儿那人就不知道会从哪里冒了出来,笑着对自己说,“夫人,我是跟你开玩笑的”。越想越觉得悲伤难抑,她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旁边的连朱见状,连连劝道:“小姐,你且放宽些心。姑爷吉人天相,肯定会没事的。”这几天小姐醒来就哭,哭的累了就睡了过去,眼睛也是肿了又肿。连朱心里真担心再这样下去,自家小姐的眼睛会被哭瞎了去。
上官锦站在一旁,看着林秀君如此,心中也担忧十分,但是却仍是安慰林秀君道:“姐姐要珍重些,莫要等驸马回来了,姐姐却病倒了。”
林秀君闻言止住了些,上官锦接着道,“若是驸马回来看到姐姐两眼肿的跟两个大核桃一般,肯定会心疼的。”她坐到林秀君身边,拉起林秀君的手,“姐姐也不希望被驸马看见这般丑样子吧。”
林秀君被上官锦打趣,勉强露出一丝笑来,“妹妹,你真善良。”我知道你心中担心不下于我,却来逗我开心。林秀君看着上官锦原本娇俏的模样也失色了不少,心中叹了口气,只望老天有眼,保佑夫君平安归来。
姐妹俩互相安慰之景实在动人,上官锦突然面露坚毅之色,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就不信找不到你。她站起身来对林秀君道:“秀君姐姐,我这就去宫里请求父皇下旨,令五城禁卫军帮忙寻找驸马下落。”
林秀君眼中一亮,心中升起希冀,但是却又不敢希冀太多。她看着上官锦微微地点了点头。
上官锦说到做到,一边寻路而出,一边吩咐童全速速准备车马停当。童全自不敢有半分耽误,立马跑去安排一应诸事。上官锦也自回到房里换下常服不提。就算再怎么心急火燎,该注意的礼仪规矩皆不可少。
不一会儿,上官锦换好了宫装,刚出了归霞院的门,就见童全急急来报,太子来了。上官锦赶紧迎了出去。却见上官瀛亦一脸忧色地走了进来。他一见上官锦便心急问道:“七妹,亦旻还没回来吗?”
上官锦见到亲人,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夺眶而出,伏到上官瀛身上哭了起来。她心中担忧害怕不差任何人毫分。只是此时驸马府中,林秀君病倒难以支撑,若她也慌了神去,那整个驸马府岂不乱成了一锅粥。她虽然平时任性娇蛮,偶尔尚存稚气。却没想到越是遇此大事之时,却越能秉住底气。也难怪,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堂堂嫡长公主,天家气魄与生俱来。
上官锦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道:“太子哥哥,驸马他……他……他不知道还在不在了?”
最怕不过如此,她此时只是把心中最担心的状况说了出来,好让来人给她吃一颗定心丸。
上官瀛轻轻安抚怀中的妹妹,眉头紧紧纠结在一起,犹如他纠结的心思一般。那人生死未知,他亦忧心如焚,可是这忧心却不能为任何人道也。他轻轻地安慰道:“他会没事的。”这话他说的自己都不太确定。
上官锦犹自哭的伤心,她的泪沾湿了上官瀛的前襟,亦打湿了衣服下的那颗心。
哭了一会儿,上官锦抬起头来,正色道;“我去请父皇下旨派禁卫军去找。”她这话似在询问太子意见但是语气却是断然。
上官瀛沉思起来,禁卫军皆是精锐,倒是比派别的去找更加有把握些。可是出动禁卫军非同小可,父皇未必会同意。他看了一眼满脸泪痕的妹妹,心下一定,“我跟你一起去。”
上官锦眼中一闪,心中一片温热,果然血脉联系,当此之时只有这个与自己同父同母的哥哥才愿意站在自己这边。其实她这想法有失偏颇,此时此刻她也只是跟太子说了这事罢了。
主意已定,二人闲话不再多说,相携一起往门外走去。谁知道,还没迈出二门,就又见童全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口中大声喊道,“驸马爷回来拉,驸马爷回来拉……”语气中尽是喜悦之情。
阖府上下皆闻声而动,原本个个阴郁的表情都松开了去,更遑论其中尤为牵挂的几人。
林秀君闻声急急迎了出来。夫君呢,夫君在哪儿?不见到那人却怎么也不相信。
上官锦原本听了消息,喜不自禁,却没想到迎面而来的却不仅仅是童明月一人。她的喜色僵在了脸上,心中错杂莫名。
几人就这样在门口处相逢。林秀君眼中只看得到童明月,她见那人似是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恍恍惚惚,让她不敢确信,直到那人喊了一声,“秀君,我回来了。”她才冲步上前扑进了童明月的怀里,一边泪流不止,一边阿弥陀佛不停。奈何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童明月轻轻搂住林秀君,又是心疼又是愧疚。她看见林秀君满脸憔悴,不似人形,两眼也红肿难消,想来定是这几天哭个不停导致。她心中叹了口气,自己这罪越做越大,何时方止。
林秀君哭了片刻,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直起身子拉开了距离,对童明月道:“夫君,公主正要去求皇上帮忙找你呢,没想到你就回来了。”说着说着她自己就哭笑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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