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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照面时因为这老儒眇一目让曾渔觉得陌生,现在听老儒问四喜话,看着老儒的侧影和手中的鸠头杖,顿时记起这是在杉溪路亭见过的那位老士人,当时这老士人一直瞑目端坐,有个老仆还向他问杉溪驿远近——
曾渔心道:“这老士人怎会知道我的姓名,寻我作甚?”上前正要见礼相询,忽被人从肩背处一搡,搡得还不轻,曾渔是有点武艺的,顺势侧移两步,并无踉跄之态,侧头看时,一个戴缣巾穿青衫的青年男子从他身边擦过,口里叫着:“让一让,让一让。”先推人再出声。
这青年男子身后还有两个人,都是读书人打扮,横冲直撞到了画摊前,“刷刷刷”声响,三人一齐打开手中折扇,为首那个戴缣巾的青年扫了两眼地上的水墨画,问四喜:“谁画的?”
四喜道:“我家少爷画的。”
缣巾青年摇着折扇问:“你家少爷姓甚名谁,何方人氏?”
四喜听这缣巾青年口气远没那老儒和善,便不肯回答,只问:“几位公子买画吗?”
那手持鸠头杖的老儒忙道:“这画我买了,小书僮,赶紧收了画,带我去见你家少爷。”
那缣巾青年斜睨着老儒,见老儒眇一目,顿时脸现轻蔑厌嫌之色,对四喜道:“这四幅画我买了,喏,这是四文钱,一幅画一文钱。”说着,将四枚五等嘉靖通宝丢在四喜脚边,便招呼身边两个同伙收画。
四喜目瞪口呆还未及说话,那老儒不忿道:“这四幅画只值四文钱?你看这幅梅花图,运笔顿挫有致,含苞、欲开、盛开,小蕊大蕊,俯仰有姿,清秀挺拔,生动传神,再看这梅枝主干——”
“那依你说这四幅画值多少钱?”缣巾青年打断老儒的话,却这样问老儒。
眇目老儒道:“书画无价,论价则俗,若——”
缣巾青年又打断老儒的话冷笑道:“无价那就是一文不值了?算了,我看这小奚奴摆摊可怜,所以赏他四文钱买这四幅画——收画,收画。”俯身拔掉画纸上的小石子,就要把画拿走。
四喜跪着双掌按住地上的画纸叫道:“不卖,不卖,谁要你这四文钱,绝不卖。”
那老儒道:“我买,四幅画先给一两银子可好,小书僮?”
对一个无名画者来说,这已是极高的价钱了,须知徐渭三十岁时的花鸟画也只卖三、五百文一幅,这老儒在杉溪路亭遇到曾渔一家,这时又在抚州看到四喜卖画,当然是认为曾渔贫困或者遇到了什么麻烦急需银钱,故而出银一两要先把这四幅画买下来,待见到曾渔后再问曾渔有什么困难——
四喜抬头寻找曾渔,想问少爷一两银子卖不卖,这时却听那缣巾青年对老儒道:“你出一两银子?好,把银子给我,这四幅画就归你了。”
四喜仰头怒视那缣巾青年,叫道:“你欺负人!”
老儒恼道:“岂有此理,老夫只向这小书僮买画,怎能把银子给你。”
缣巾青年道:“这四幅画我已买下,你要的话我就割爱转让于你,你若不要我就拿走。”俯视四喜,喝道:“拿了这四文钱快走,再不走我就揍你。”忽然肩膀被人一拍,有人在他身后问道:“这四幅何时卖给你了?”
说话的当然是曾渔,他方才冷眼旁观,老儒的善意他瞧在眼里,这缣巾青年三人的恶意更是一目了然,他求补考而来,本不想惹事,待在客栈两天果然平安无事,不料在这关王庙卖个画就惹出事端了,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不止是道路阻且长,更有这些地痞无赖骚扰害人啊!
“你是何人,我自买画,关你何事!”缣巾青年扭头瞅着曾渔。
曾渔道:“这几幅画是我所作——”
四喜赶紧证明似的叫了一声“少爷”。
缣巾青年打量了曾渔两眼,见是个没有功名的少年书生,口音与这卖画书僮一样都不是本地人,便道:“就算是你所作,我既已出钱买下,那就是我的。”
缣巾青年身边的两个同伙鼓噪道:
“正是正是,既已买下,这四幅画当然就归罗公子所有了。”
“你这小厮,快快收手,别按着画,不然一脚踩折你的小细胳膊。”
曾渔向那面露喜色的老儒作个揖道:“老先生请稍等,待在下把这边事解决了再向老先生请教,老先生的仆人在哪里?就在那边,甚好,请老先生在那边稍待。”转头问那缣巾青年:“这四幅画你出多少钱买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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