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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定一夜难眠。
后半宿又落起雨来,雨声将半睡半醒中裴朝露彻底唤醒了。
“涵儿——”她惊惧起身,环顾殿中,自然没有涵儿。
这夜,裴朝露药瘾又发作了。同往常一般,但凡五石散药瘾上来,除了云秀,她总不许任何人守夜。
然而,眼下云秀也不在殿中。
她也没喊人,只将心中窜起的一点药瘾勉励压制。靠着床榻缓了半晌,似想些什么。良久,原本混沌的双目慢慢变得清明。她遂就着案头一点孤灯,起身站到了窗前,伸手打开窗户。
冷雨伴寒风,直扑进来,她也没觉得冷,只是神思愈发清醒。
只是夜色昏暗,看不见尽头,她却仍旧执拗地盯往远方。
云秀端着一盏安神汤进来,汤面因她双手打颤而微微浮动,没有平素那般沉静如玉的模样。
她看了眼托盏上的汤,深吸口气踏入寝殿。
“姑娘!”一抬眸,她便蹙眉惊唿出声。
细密的雨珠随风入内,拍在裴朝露面颊脖颈。她两鬓青丝被打湿,发尾滴落下水珠,和胸前已经湿了的衣衫黏在一处,很快便勒出一副单薄又纤弱的身姿体态。
风一吹,她身上那件披风未着雨水处勉强鼓起一些,圈在其中的人便更萧瑟了。
“姑娘,你别这样。我们修书给公子,给殿下,让他们快些回来。他们在,定能要回小郎君。”云秀赶上去,拉合了窗户,转身给裴朝露擦身换衣,“姑娘,如今不是在东宫了,您不是一个人。有人能给你作主的……”
云秀扶着她坐上暖榻,换了件侍女捧来的将将熏热的斗篷捂着,方转身将安神汤端来。
“姑娘,您少喝一口。待稍舒坦些,便再躺一躺。天亮,我们再想办法。”
云秀持着玉匙,想喂又不敢喂。
因为,汤里加了五石散。
数个时辰前,城门锁死后,裴朝露从马上下来,挥手散了人群,返身一步步走回屋。然而,没走出几步,人便委顿下来。
许是被刺激了心神,一个瞬间里,她的意志格外薄弱,只缩在云秀怀里要汤喝。几位随行的医官皆赶来,却无人能止住她。
熬了这么久,再难捱她也不曾在有意识的情形下自伤过自己。然这一回,云秀亲眼见她拔了头上玉簪欲往周身刺去。
是药瘾,也是愧疚。
她历尽艰辛将孩子从吃人的深宫之中带出来,如今却合上救他的大门。
最后,医官无法,还是以金针入脉强行将她催入了眠。却不免担忧道,“这法子极易逆了气血,若郡主撑不下去坚持要汤,便喂她些吧。”
“戒这药,首要的便是意志,郡主如今大抵撑不起来了。且护着她元气,少折腾,药瘾可缓缓再戒。”
如此交待下,云秀陪在床榻,眼见着裴朝露睡梦中一会喊涵儿一会要汤喝,临近平旦时分更是忍得浑身战栗。云秀不忍心,方前往膳房端来了盏汤药。
却不想,进来时裴朝露已经醒了。
汤在咫尺处,裴朝露拢在斗篷中的手抬了抬,终究还是放下来了,只紧紧攥着床榻。
“那便不喝。”云秀鼓励似地吐出一句话,“只是姑娘有任何不适都要同奴婢及时说,便是要……这汤也可,总要先护着您身子。”
裴朝露伸出手,示意将药给她。
顿时,云秀只想抽自己一个嘴巴。
裴朝露直起身来,自个端过药,无声看着。
“姑娘……”
云秀的话还没出口,裴朝露便已经将安神汤导入一旁的绿植中,“我没事了,都*日未用,不能功亏一篑。”
裴朝露已然清醒过来,却是连着伤怀都隐藏了起来,只浅声道,“他不会动涵儿的。”
她已经想明白,李禹所要,不过一个她罢了。
她在他眼皮底下逃走,自然触怒了他。偏还遇上了李慕,两人处了近一年,他大概想想便能发疯。如此瞒着各路人员,提前来到敦煌,一方面自是为避汤思瀚耳目,出于安全考虑。另一方面,当是为她而来。
而按时辰算,他于明面上的车驾再过十余日也该入敦煌了。先前空明带给她的情报,他是为与阴氏结亲而来。如此,定是不会堂而广之地打自己的主意。虽然他还是太子之尊,然龙游浅滩,虎落平阳,面对着阴氏这种世代守着边陲、手中握着数万兵甲的世家来说,他到底不敢得罪的太狠。
是故,她只需忍过这数日,不出苦峪城便都是安全的。
至于涵儿,为防李禹迁怒于他,该是她主动让他知道一些事了。
这样捋清形式,她整个人便安定许多。纵是还有昨日城门关合时,孩子的一记哭声在耳畔萦绕,她亦能熬住,告诉自己没有随他而去是对的。
心志重新垒砌,裴朝露拢好衣衫,只吩咐道,“去备笔墨。”
云秀见她一脸坚毅之色,亦不再多问,领命做事。
裴朝露写了两封信,一封是给阳关道上的裴朝清的,言其城中一切安好,让李慕静心养伤,诸事勿念。
写这话时,她是真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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