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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由于在这吃了十余次馄饨已经与邓老头相熟的缘故,顾长凤此时说话也是没有了几分规矩,呵呵笑道:“邓老头啊邓老头,看你这饱经风霜的模样,你还和我说你年轻的时候也是那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儿,邓老头,你是不是觉得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就与我说说笑话活络活络气氛?”
邓老头停下抹桌子的手,瞪眼佯怒道:“谁与你说笑话了?这种事在朱雀大街的年轻人外来户不知道,但是那些住久了的老人没有不知道的,老子年轻的时候那就是鲜衣怒马、出手阔绰的东陵纨绔,这种破事老子还用和你打哑谜?”
眼看这邓老头真是义正言辞,顾长凤心中倒是来了几分兴趣,他低头啜饮了一小口温热的鸡汤,笑呵呵着说道:“邓老头,看你这模样,好像刚刚所言非虚啊,来来来,正好今夜下着雨客人少,老邓你也盛一碗馄饨,算我请你的,咱爷俩好好聊聊天。”
“老头子我支这张馄饨摊子多少年了?还用你请?”邓老头笑骂这顾长凤一嘴,倒是起身给自己与顾长凤分别倒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白水,再次坐下之后守着这一碗热气腾腾的白开水,表情复杂多变,应该是陷入了沉思。
顾长凤挟了一筷馄饨放入嘴中大嚼特嚼着,同时笑道:“行了老邓,您老就别在这伤春悲秋了,有啥话借着这小雨说一说呗,你放心,出得你口入得我耳,等到这小雨一停,我就将这事儿烂到肚子里了。”
邓老头苦笑着摇了摇头,慢慢说道:“这种事有什么不好说的,在十多年以前,这儿一块的布业行首,姓邓,当年的‘老祥和’就是我家的产业,在最巅峰的时候,这个朱雀大街之上,一半都是我家的地皮,那时候,你说老子出门风光不风光?”
顾长凤此时已经不自觉地将进食的筷子停了下来,他虽然没听过老祥和这一块金字招牌,但是看这邓老头说起往事之后满脸的光辉自豪,再说还有一半的朱雀大街都是这邓家的产业,当年的邓家怎么能不风光?
在心中稍微酝酿了几分措辞之后,顾长凤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既然当年如此兴盛,现在……现在你又怎么成了如今这个模样?”
谈起此事,邓老头此时倒是也没有什么难过神色涌现出来,豁达地呵呵一笑,慢悠悠说道:“这世道上,哪里有长盛不衰的家族,哪里有一直繁荣的产业?老祥和能一直屹立于罗云城这么多年,是因为我们一直掌握着最好的土布染色之法,但是随着丝绸蚕丝在东陵渐渐盛行起来,我老祥和这条大船又是实在是家大业大,尾大不掉,想要转型,不知道牵扯着多少人的利益,更不知道要砸掉多少人的饭碗,所以我老祥和便一直处于故步自封的境地,慢慢地,在这新兴布匹的冲击之下,我老祥和便日渐凋零下去了。”
顾长凤听得入迷,低头又挟了一筷馄饨慢慢咀嚼着,轻声说道:“但是每个凡是兴盛过的家族,都应该有几张自己的底牌才是,这就像打叶子牌,就算被人替换掉了牌局的地位,很少有大家族会真的输的一败涂地,而且老祥和当年的地位与家底儿来说,就算真的败落了,但是不仅仅说是让你衣食无忧,就算让你过着优渥的生活,还是不在话下的吧?”
听闻顾长凤说完这一番话语之后,邓老头的脸色才真的黯淡下来,他强睁开双眼,呵呵苦笑道:“你这小子说的不错啊,在我邓家败落之时,我父亲给我留下了三间铺子,金银数万两,别说谋生了,就算真是过衣食无忧的生活那也是肯定不在话下的,只是可惜……可惜我老邓教子无方啊,上万两的金银家产,仅仅半年……仅仅半年就被我那不争气的儿子给败了个一干二净!”
顾长凤一时哑然,他着实没有想到,这个看似饱经风霜,一直乐呵呵以笑示人的邓老头竟然还有这么一段跌宕起伏的辛酸往事,他想安慰这邓老头几句,但是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邓老头摇了摇头,重重吐出一口肺中的浊气之后,淡然笑道:“这些破事都过去了,不提也罢,不是我老邓说大话,我现在啊,越来越觉得这种日子还算不错了,每天虽然辛苦一些吧,但是起码不愁吃,不愁穿,家里没有了银子,我这不成器的儿子也就没法再去赌档了,他虽然天生不是读书的料,但是起码手还算巧,现在跟着李木匠做学徒,晚上回家也能陪着他老子我喝上两盅,这日子,我觉得比之前那每日架鹰斗犬的日子强了何止百倍。”
顾长凤在心中长长出了一口气,低声道:“老邓啊,你这一声也算是跌宕起伏了,大半辈子过下来了,甭管怎么样,还是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才是真啊。”
邓老头端起稍微凉了一些的白开轻轻品了一口,展颜笑了笑说道:“是啊,该过去的都过去了,现在留下来的才是真的,顾小子,我看你不是一般后生,不仅人长得俊俏,思维也够机敏活络,最重要得是你这品性好,对大事的把握出不了偏差,一般能成大事的,都是你这样的人,但是现在邓老头我还是要不自量力地劝你几句,以后你要走的路可能会很长,但是千万不要沾染上赌字,这一个字看似不重,很多人总以为自己‘小赌怡情,大赌伤身’,但是这些……都是屁话!”
邓老头顿了顿,脸色稍微严肃了一些,他看着顾长凤的脸颊,一字一顿道:“但凡你真沾上了赌字,那这个东西就如同附骨之蛆一般贴在了你的身上,钻到了你的骨子里,只要沾染上以后,你再想戒掉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每次一戒,当时确实是下定了决心,痛彻心扉地要改掉这些陋习,但是你相信我,少则半月多则两月,这种想要再赌一把的心情就像附骨之蛆一样再度涌现出来,你永远没办法彻底地戒掉赌字,只能一次一次地打败它,但是你每打败一次,那更加强烈地反扑便马上来到,所以顾小子,听我的,这辈子千万千万不要沾染上赌字!”
顾长凤站起身来,诚心正意地向邓老头行了一礼,诚恳说道:“老邓,你放心吧,这些话我都记下了,不论什么情况,我都不会碰骰子的,赌字头上才是真真正正的一把刀,这个道理,我明白。”
老邓转身看了街道之上的夜雨一眼,经过了方才一番等待,这夜雨不仅没有减小的趋势,反而渐渐地越来越大起来,接连不断的雨帘从这黝黑屋檐之上流淌下来,最终在街道之上汇聚成一股股的水流肆意流淌着。
邓老头摇摇头,从馄饨铺子之下抽出一把略显破旧的油纸伞递给顾长凤,摇头感叹道:“这东陵的雨啊,一向是怪脾气,要不就不下,要下就淅淅沥沥地下个没完,我看今天晚上这雨啊,一时半会停不了,我得收摊了,再耗下去也不会有客人来了,你小子也别再等了,恐怕今儿晚上这雨啊,得越等越大了,今晚上的馄饨算是老头子请你的,这把油纸伞是借你的,你小子可得记着还!”
顾长凤此时倒是一点见外都没有,笑呵呵地接过油纸伞,随口道了一声谢之后,便打开油纸伞走出屋檐之下的馄饨摊子。
但是顾长凤右脚刚刚落到这青石板街上,却突然感觉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震动感觉顺着脚下的青石板传了过来,就连街道之上的雨水似乎都起了一阵微微的涟漪,但是顾长凤再想侧身去感受的时候,那股震动却又消失不见了,在原地等了良久之后,还是没有异动传将过来。
在屋檐下面收拾着馄饨摊子的邓老头看了顾长凤一眼,没好气道:“你小子傻啦?站在你家巷口不敢进去了?是不是还怕你那未过门的小媳妇训诫你呢?大丈夫去喝点花酒没什么大事,不用太过……”
“老邓,我没空给你磨牙!”顾长凤摆了摆手打断邓老头的话语,脸色凝重说道,“你刚刚有没有感受到什么不对?”
“不对?”这次轮到老邓微微一怔,侧耳倾听了一会儿之后,又举目远眺一会儿之后,方才摇头笑道,“你小子是不是刚刚喝酒喝大了?哪里有什么不对?行了老头子要回家去找我那老婆孩子热炕头了,你小子家就在门口,还不快快进去。”
顾长凤此时确实也感受不到任何异动,摇了摇头暗叹自己一声多疑之后,在夜雨之中直接撑着雨伞便迈步向宝瓶巷之中走去。
夜雨越下越大,颇有些演变成倾盆大雨的趋势。
顾长凤此时已经走到了宝瓶巷巷口,但是刚刚转入巷子里,脚步便瞬时间停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