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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章合一
张四娘对柱子与二娘的到来,有些意外。
宋氏让两个孩子上炕坐,二娘道:“四娘,顺子叔给你做的那兔爷灯呢?”
“二姐,你的消息倒是灵通的很啊。今天下晌才送来,你现在就来看了。”张四娘笑道。
柱子道:“四娘,你把那兔爷借给我看看,我兴许也能做出一个呢。”
二娘一听柱说借来看看,就急了,“不是说借去玩的嘛。四娘,你的兔爷灯,就借我和你柱子哥玩一晚上吧,明天一早儿准给你送过来。”
张四娘不是个抠门儿的人,那兔爷灯究竟是啥样,她也不知道,与其摆在家里头,不如借给他们。不过,她道:“借是能借了,到时你们俩个都得给我保证,这兔爷灯借时啥样,还时还啥样。”
两人连连点头,索性把自己带来的灯笼灭了。只点着了那只又漂亮,又宽大的兔爷灯来引路。
守在村口的孩子们,一眼就看到了。
欢呼着,去迎二娘与柱子。
孩子们围着那灯笼赞不绝口,都想提着那灯笼去玩。
柱子见时机一到,便扯了一下二娘的衣袖,示意她说话。
二娘点头,柱子立刻将围在一起的孩子们哄散开去,“想玩兔子灯的都给我站排去。一文钱一次,可以绕着咱们村子走上一圈。没钱的回家去取,取不来的,就拿吃的东西换,按物量价。没钱没物的,都不用站了。该干嘛干嘛去。”
因为过年,孩子们的手里多少会有几个押岁钱。二娘与柱子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果然,一纵长排里,只有两三个孩子是拿不出钱与物的。被柱子赶回了家。
剩下的,几乎都能拿出一文钱出来,也有极少的几个孩子回家去取吃的。
于是,二娘负责收钱,柱子负责带那提着兔爷灯的孩子绕村子走一圈儿。大半个时辰后,二娘的手里已经有了十六文钱,各种水果,干果,糕点若干。
这时,大胖气喘吁吁地从远处跑来,往二娘的手里塞一文钱和六个冻梨,“我还要再走两圈儿。”
柱子绕着村子已经走了快三十圈了,实在不愿意再陪他走两圈。太累了。
“我说你这胖子,你不是打头第一个去转的嘛,你干嘛还来?你不嫌累,我还累呢。你瞧瞧天头,都快子时了。不行,我受不了了。二娘,你把他的钱与梨都退给他。”
大胖急了,“别介啊,我好不容易从才爷那里要来的。不行,我不拿回去。要不,你把兔爷灯给我,我自己去转。”
“那不行,万一你不回来了,咋办?”二娘不依,借东西容易,问人家要东西可难。
万一大胖耍赖,把兔爷灯拿回家去,那她咋和四娘交待呢。
“那你说咋办?”大胖儿气哼哼地问了一句,“要不,你跟我去?”
柱子耸耸肩,反正他不打算去了。
二娘只要道,“行,那你的腿脚可得快点儿。我还得回家睡觉呢,要不然娘又骂我了。”
大胖儿忙应了,提了那兔爷灯就走。
二娘向柱子道:“你把吃的都拿回家去吧。钱我收着,明天你到我家来,咱俩再商量钱的事情。”
柱子无异议,先自行回家去了。
二娘追上大胖儿陪着他走完一圈儿后,腿都有些发酸,她这时才知道为啥柱子再也走不下去了。
“二娘,要不你就在这儿歇着,我自己再转一圈儿得了。”
二娘摇头,咬牙道:“走吧,还有最后一圈儿。不过,大胖儿,你能不能再走快些。磨磨噌噌地,你还想走到天亮咋地?”
大胖儿为了能多提一会儿兔爷灯,故意走得很慢。眼下被二娘催促显得十分不耐。
二娘比大胖儿年纪要大一些,她见大胖儿开始与她耍花样,心里很气。天色都已经这么晚了,再不回家,一定会被爹娘打骂的。
她见大胖走在她前在,摇头晃脑的样子使她气恼,去使劲推了他一下,让他快点走。
结果这一推就出了大事,大胖摔倒在赵先生私塾院外的柴禾垛前。
兔爷灯摔破了,里面的蜡烛燃着了灯笼,一下子就把近前的柴禾垛烧了起来。夜风正紧,火势迅速蔓延了开来。
大胖与二娘都吓傻了。
随手抓起不知谁家的破扫帚去扑火,结果连扫帚也烧着了。
大胖一看瞄头不好,撇下二娘撒腿就跑。
“大胖儿,你个小兔崽子,惹了祸还跑!”
大胖不理二娘的叫骂,边跑边道:“都是你惹的祸!你要是不推我,哪来的这么多的事儿。”
转眼,大胖就跑得没影儿了。
二娘吓坏了,私塾若是烧着了,那还有她好吗?
她要立刻离开这里,绝不能让人看到她。就像大胖一样,尽快的逃开。
结果,她远没有大胖那么走远,离赵先生家不远,就是做蜂浆的贺老伯家。
老爷子今晚吃饭存了食儿,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觉。爬起来抽袋烟的功夫,就见私塾那边起了冲天的火光,他连忙下地,招呼起儿子,女儿抬水拎捅地往私塾方向去,正撞见二娘慌乱往回跑,火情太急,他也没功夫理她,连忙又招呼起旁边的邻居,一同去扑火。
这火烧得很大,当火救下来的时候,大半个私塾已经烧没了。
就连隔壁邻居家的猪圈也烧着了,一只大耳朵黑花猪被火烧得直疼,冲出了猪圈,满村子乱跑。
有眼尖的人看到那黑花猪的耳朵给烧坏了。
于是,那场面混乱极了。救火的救火,抓猪的抓猪。
直到折腾到丑末时分(凌晨二三点钟),火扑灭了,猪也抓回来了。
里长过来问情况,贺老伯将看到二娘跑过的事情告诉了他。
当下,里长带着连夜到了张家。
“……是二娘放的?”张老爷子简直不敢相信,“老大,你去给我把二娘叫进来!”
里长姓李,年纪也大一把了,平日里与张老爷子的关系还算不错,他很是担心:“老兄弟,这事儿如果真是你家二娘干的,你这下可惹了在麻烦了。赵先生的私塾都快烧没了,你怎么能赔得起。”
这话不用里长说,张老爷子也清楚。
这赵老爷不仅背景深厚,更是二郎的授业先生。无论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他。
这下麻烦可大了,他担心赵先生会因此事而怪罪二郎。
二娘被带到西屋,看到里长时,就知道这事是捂盖不住了。当场吓得大哭了起来,张老爷子本想她能为此事分辨几句,他也好出言为她辩护一下。结果,啥话也不说,就哭了起来。任谁看了都知道这事儿准跑不过二娘了。
张义忠深知兹事体大,打了二娘几个耳光,让她跪在地上。
还要去拿皮鞭抽,被里长拦住了,“事到如今,你打孩子也没有用。你们还是想想明天怎么跟赵先生交待吧。”
赵先生的私塾在村东口,家宅在村西口。因此,赵家人现在还不知道私塾被烧的事情。
张老爷子觉得这年过得太不好了,开门就不吉利。
打从年三十儿开始就让他不痛快。
怎么交待?就算把张家老底都交给人家,也弥补不了人家的损失。
里长让张家人自己先想好明天怎么与赵先生交待,就带着人离开了张家。
张义忠脸色惨白,“爹……这,可咋办?”
张老爷子的脸色也十分难看,眼下能咋办。
赵先生的私塾里村里唯一的一个。如今烧没了,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帮着人家再盖起来。拿银子赔,他们是拿不起了。但比照着从前盖一间的话,他们张家多出点力气,从人工上就能省下点银子。
可即使是这样,盖间私塾至少也要一百多两银子。
这银子上哪儿淘弄去呢?
二娘哭声,要赔的话,也要找大胖家来。因为灯笼是大胖拿的,她只不过推了他一下。是他自己没站稳才烧着了柴禾垛。引发了这场火灾的。
张义忠踹了她一脚,红着脸骂道:“你这个死丫崽子,方才里长在的时候,你咋不说。人走了,你来能耐了。你给现在就去找里长说清楚这事儿。这屎盆子也不能往咱一家倒。”
二娘从地上滚爬了起来,就要去找里长。
被张老爷子拦下了,“你让她去,还不如你带着她先去大胖家把这事儿说了。然后两家人再去里长家里商量着看。只凭二娘一张嘴,谁会相信?”
二娘抹了把眼泪,“那也得把柱子哥叫着。这虽不关他的事儿,但他能给我打个证明。最后是我和大胖在一起的。”
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张老爷子也怕其中再出现什么变化,只好同意,大郎去找柱子。二娘和张义忠去大胖家。
事情没有张义忠想像的那么难。大胖虽不怕二娘,可最怕柱子那个打架不要命的主儿。在加上大人的威逼之下,大胖很快认了这次起火事件里也有他一份儿。
两家人稍一商量,立即达成协议。一起去找里长,商量如何赔付赵先生私塾的事情。
直到天色大亮,一夜未睡的几人,跟着里长到了赵先生的宅子,将事情如实说了。
赵先生微皱了眉,这些人都是穷苦的百姓,让他们赔银子是不可能的。
他道:“……这样吧,私塾里的笔墨纸砚,桌椅设施这些你们都不用赔了。只把私塾盖起来就好。我正好开春后去县城,待二郎过了院试才能从府城回来了。所以,私塾这边,我也不催你们。赶着秋天前,你们盖好就行。”
两家人都松了一口气,这在时间上已经是很充裕了。
这样算下来,差不多有八十两银子就够用了。两家一分,各四十两。
不过,张老爷子发话了,这事儿的起因都怪二娘不该弄这兔爷灯去赚钱。打根儿上都是二娘不对,所以,张家负担五十两银子。
大胖家自然乐意,大魁知道这事也有柱子参与,也表示会在盖私塾时出把力。
这样一来了,大家在一件事上都达到了统一的认识。算是和平的解决了问题。
但回到了家里,张老爷子又开始犯愁了。
这五十两子,他手里有没有?有,他有这五十两银子。但他不舍得拿出来。他认为这次都是二娘惹的事情,大房张义忠与何氏应该负主要责任。如果不是他们放任二娘大半夜跑出去,也不会发生这件事,是大房对二娘疏于管教了。
因此,张老爷子发话,这五十两银子,他只出十两。剩下的由大房自己想办法。
张老爷子这么一撒手,大房一家人又陷入了愁云惨雾之中。
本来开春要把大郎娶亲的房子建好的,这下没有了银子,拿什么去建。
张义忠又气又恨,大郎是他唯一的儿子,可打小就听话懂事,哪像这个小女儿整天惹事生非。又馋又懒,如今又惹了下大祸。
他觉得这二娘一定是投错了胎,才会如此不着调。
他在给二娘一顿暴打之后,又为这四十两银子开始犯愁了。
张老爷子眼见着大儿子瘦下去,心里也不落忍。最终和二房商量了下,把糖蒜的买卖转给了大房。这一样一来,每个月能有三、四两银子入帐。暂时缓解了眼前的危机。
表面上,二房帮了大房。可实际上,张义勇知道,这糖蒜的生意不会长久了。等到合约期一到,大房满打满算也只能勉强挣到二十多两银子。
除非把给大郎留着娶媳妇盖房子的银子填补进去,否则这四十两银子也是难呐。
二娘惹的祸,张四娘已经知道了。跟需要赔付的损失相比,那一只兔爷灯实在不算是什么了。
这件事也就掀过去不提。
出了正月,过了二月二,春天就来了。
春风穿越过东、西山岭的垛口,踏着残冬的积雪,姗姗地来到了这北方的一隅,在山岭下,太子河边和河滩地上,都落下了脚。
先是河边的杨柳绿了,两岸的山色青了,紧接着呢,那伫立在枝头上的喜鹊和飞翔在河滩上的布谷鸟儿,就一声接着一声叫了起来了。它们一叫,各色各样的鸟儿也跟着叫了起来。
在这各色各样的鸟儿的各色各样的叫声里,小河开始发出了叮叮咚咚地笑声。这时候,当你举目而望东山岭与西山岭的时候,就可以在那青青划儿和淡淡绿树的衬托之下,那满坡的山杏子花都开了,粉嘟嘟的,从很远的地方就可以闻到淡淡地幽香。
就在这美丽的*光里,张老爷子又独自一人上了东山岭。
他身上仍旧穿着件大棉袍子,看起来很臃肿,额上的皱纹更多了,脸色也有些发黄,颧骨高高的凸起来,眼窝儿显得更深了。象往常一样,他的两只手背在后头,步子懒洋洋的,身子也很佝偻得很厉害。他走到那块嶙峋的山石旁边,身上出了汗儿,鼻尖儿和额头上也出了汗。他用袖子擦了擦汗,就坐了下来。他就那样地坐着,仿佛同那块青灰色的石头溶为一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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