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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就是那位千金小姐,说我在报道里只说好话,没有报道黑恶丑,是向恶势力屈服,没有新闻人的操守。”肖云天意兴阑珊地说,“当着那么多实习生的面说这种话,一直到现在还拉着他们控诉我,今后我还有脸再在这儿待下去吗?人家还以为我收了什么好处呢。”
责编脸色微微一变,乔艳这话说得过了,直接上纲上线地扯到道德问题,换作谁心里都不会舒服,肖云天没有当场骂她一顿,已经算是大人有大量了,可是一想到那位大小姐的后台,他也一阵头疼。
“唉,人家是千金大小姐,说话不经大脑,你就多担待些吧。”责编只能安慰道,肖云天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好相处,连他都抱怨连连,更不用说别人了,这个乔艳真是块烫手山芋。
“千金大小姐就能不用脑子了?以她的身份进娱乐版政经版这种香饽饽部门不是小意思,干嘛非得和我们这群跑社会新闻的苦逼人在一块儿?”肖云天埋怨道,千金小姐不接地气,带着她出去净说些胡话,今天他都有冲动把她的嘴给缝起来。
“人家非要体验生活,咱们也不能拦着吧,先忍忍吧,我看她撑不了多久。”责编推推眼镜,对乔艳这个千金大小姐也十分无奈,像她这样出身优渥,不是人间疾苦,却充满了一身不知所谓的正义感的记者,实在不适合呆在社会版,可人家就偏偏喜欢社会版,非要赖在这里不走,他们这些虾兵蟹将哪有办法伺候她。
“我就是忍不了她那副居高临下的施舍样子,自以为正义,稿子要真按她那样写,你们这关能过才怪,你看看她写的什么。”肖云天越想越生气,调出乔艳的稿子给责编。
责编皱着眉头看完,叹了口气,“还好有你,不然按千金大小姐这种写法,我说什么也不敢把这稿子排上去啊,否则明天主编大人就要亲自找我喝茶了,白瞎了这么好的一条新闻线索。”
在乔艳的报道里将夏遥描述成一个悲惨世界里的孤女,受到各方的刁难歧视,这个黑暗的社会没有给她一点一滴的温暖,可是好歹这个夏遥也是生长在这个新时代的,不能用极少数人的恶劣行为,来否定整个社会啊。
乔艳这样写不是不行,只是打了不少领导的脸,日报要真按这样登出去,不知道主编大人明天要接到多少领导的抗议电话了。
揭露事情真相固然重要,但有的时候要善于取舍,经过肖云天的删改,这篇报道看起来就让人十分舒服,至少符合他们报社一贯的价值观。
人就是要有比较,才能显示出自己的独特和重要,责编不吝于多说些好话,肖云天被他一捧也有些得意。
“乔艳太年轻又成天高高在上,看不到问题的实质,你不用管她,我倒觉得这个夏遥身边并不是只有刁难冷落她的人,不然夏遥的事情怎么会传到网络上,又传进你们的耳里?乔艳写的的确是太过偏激了,这个将事情上传到网络的人,一定就是她身边的好心人,你们不妨联络一下这个人。”
“我已经联络了,但是那个人暂时没有回复我,等对方和我联系之后,我可以从侧面再了解一下夏遥的处境,做一个跟踪报道。”
“你办事我放心。”责编赞许地点点头,“我相信事情继续发酵下去,连主编都会关注这件事,好好干,我绝对给你留足版面。”
肖云天笑了笑,“对了,这个小女孩还真有些意思。”
“怎么说?”云留日报也报道过不少家境贫寒的可怜人,对这种事责编早已见怪不怪了,夏遥算不上最凄惨可怜的一个,如果不是肖云天的这篇新闻稿写得积极向上,他都不觉得有什么报道的价值。
“她和我采访过的那些小孩不同,非常聪明冷静,说话逻辑性很强,无论是她今天见到我们这一大帮子人时的反应,还是和校方据理力争时候的态度都很淡定,换做其他的采访对象多少都会有些紧张,她完全没有……
“你看这几句是她的原话……”肖云天拿着笔在稿子上划了几道线,“她说的这些话完全不像是一个小学四年级的学生说出来的。当然我这样说有点武断,她这样的素质在同龄人中可能也不是前所未见,但一般这样的孩子会生长在一个比较优渥的环境中,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可她完全不符合这样的条件,说难听点儿,她就是那种没人养也没人教的小孩儿,可是看上去却完全不是这样的,显得很有教养。所以,唔,真的……”
“你的想法是武断了,人家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这样家庭的孩子懂事都比一般孩子早,她虽然没有父母教养,但社会是她的老师,这种在社会大学里历练出来的孩子比我们俩还老成都是正常的。当然她的情商可能也比较高,这种东西是天生的,所以有这样的表现也很正常。”责编没有亲眼见过夏遥,对她的印象不如肖云天那么深,虽然也认为这个小姑娘成熟懂事,可也不觉得是难以理解的。
“唉,怎么说呢?”肖云天挠挠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准确表达自己的意思,总觉得夏遥身上有一种淡淡的违和感,就像是孩子的身体里生活着一个成熟的灵魂一样,难道真的是在逆境里成长的孩子要比普通人早熟?
第二天的《云留日报》花了将近一版对夏遥的生活做了专题报道,果然引起巨大的反响,不少读者都打电话到报社,表示愿意帮助这个可怜的小女孩。
而作为本地销量最大的平面媒体,这份报纸当然也按时躺在区教育局领导的桌面上。
局长还没进办公室,但下面的几个处长已经开始泡茶看报纸了。
德育工作处的王处长捧着茶杯走到初等教育处苏处长面前,“今天日报报道的这个新园小学的夏遥,怎么从来没听大家提起过,我们每年也有慰问困难学生,好像都没慰问过她,待会儿局长问起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没事儿,咱们区里的困难学生太多了,怎么可能个个都慰问道,您是老处长,局长不敢为难您的。”苏处长笑着安慰道,“不过,新园小学那个赵灿生真是个不着调的,做起事来浑浑噩噩,说不定他自个儿还不知道学校里有这么个学生。”
“你说会不会他为了贪功,没和咱们通气就找了关系来报道这个小姑娘?他想调到其他学校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王处长的眼神有些阴郁。
“应该不会,您看这报纸上哪说了一句他的好话?他要真有那智商懂得找人来他学校树典型,也不会一直在新园小学这种地方混了,我看呐,像他这种水平连校长都当不上,还不靠着他老同学张副区长的关系。”苏处长难掩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