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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凡尘,时月迁流,光阴荏苒。清凉秋雨刚洗净郁郁暑气,一转眼皑皑冬雪就冰封了大地,待到春风解冻,寒潮初退,莺歌蝶舞,燕子筑巢,新年又送走了旧年。
几世的修行,好不容易托身为人,正瞥见豆蔻红颜成了秃发缺齿的太婆,却一晃总角少年也变成星星白发。四大洲中,南瞻部洲的人寿命最短,平均不足百岁,百年光阴何其短暂,生老病死皆躲不过,在尘缘里悠悠一叹就暮矣,入土成为白骨,遇火化为黑烟。
是夜,微风仍旧轻扬,竹林鬼影之中,尘烟滚滚黑雾滔滔,仪仗云车驾来,绣帐罗幕里面坐着一位青衣武者,峨冠高耸似富贵子,足下盘坐青莲花,左手揽袍端坐,右手执持宝剑,脸上不动声色,吹气如可破竹。阴冷聪俊的,是他锋芒毕露的面庞,眉宇好似乾坤一秀色,剑气不掩龙虎之英华,这阎王殿里客,很像凡间的监察史。
车前夜叉、罗刹列队,为御车使者,夜叉长着羊角般驼峰,罗刹身色蓝紫,均铁青脸,气煞煞如刀斧手,目阴鸷把獠牙吐,口中及所举兵戟茅叉喷吐着火焰。
少年看着他们,在杳渺的烟气中突现,不知所谓何来,去往何处,就噫了一声,惊问:“你们仪仗队飘然到哪里去呢?这是人界,是我家所在的仙城,到处是人烟,并非虚无缥缈、神仙鬼怪住的地方……难道我仍在梦魇之中,不知自己才是客,在梦中到了异域?”
青衣郎眼神犀利,一举衣袍挥舞长袖,指着他家吐辞狠厉,“我是幽冥王子,掌管所有世人的中阴身,此来正是往人界仙城,讨要一个人的性命,我刚看了生死簿,就是你父亲……呵呵,望断人家才到此,竹林清影,好幽静的地方!”激动得夜叉罗刹拖动厚重的铜铁镣铐,就要进入他家门,鬼影茕茕,火焰森森,好似将冥界的杀气移到竹林间。
少年脸色大变,立刻仆伏在地,望着鬼气拜倒,恳切哀求:“我父亲确实病体衰颓,已然年迈,再难回春。我是他的儿子湘竹,寒窗攻读多年,只望能奉养双亲父母,请神使不要带走他啊!”
幽冥王子又劝慰跪在地上瑟缩发抖的少年道,“你不要惧怕,我知道你喜好读经,因此积下佛缘功德。此来佛祖曾寄语,痴魔书生多蒙难,无语对空山,罢罢罢,他自会攻读不第,身入宝山,际会中有奇遇,与别人不一般,所以,嘱托我且放过尔父,将来你人在宝境,有无数金银财富、美女好酒为伴,山中一恍数年,也会断掉父母亲缘。”
少年忙摇头道:“我既心许佛门,甘为白衣,愿守戒律,不沾酒色,早就想去深山修行,有道是,草舍茅庵多禅境,雕楼殿堂名利心,至于财富美人怎敢贪恋,有违道心。在世俗,也常忧心一入仕途,去佛更远,很是茫然!”
青青翠竹上,流动着幽冥王子腰间的剑影。少年看见他的神情有点诡异,伸手如利箭,忽然执剑挑动帐幕里莲座上的一袭轻纱,撒向自己,一眨眼抛砖移玉,电光乍闪,他不知道神使在做什么,便抚摸头上,竟发现多了一块青巾束发。
只听幽冥王子叮嘱他道:“凡人不可太逍遥,大难临头魂魄散,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你若逢难,记得念我的名号,否则过了弥留之际,生死命定,中阴身离开躯体,变成游魂野鬼,或流转六道,我也无能为力。”
少年站起来,惊诧地抚弄了一下头上的青巾道:“这个绸饰,有什么用处呢?而且,我怎么可以白手索要神仙的东西呢?”
幽冥王子冷笑:“凡人就是喜欢小瞧自己不懂的事物,它叫风尘帕,上绣优钵罗花,也就是青莲花,佛陀座前极为圣洁的花,如同佛眼。你戴上它,紧要时念我的名号,便能获得佑护,也可应心念,获得变现的神通力。你不信,哭一下!”
少年就好奇地摸了一下神帕,暗祷他的名号,想到女子悲哭的念头,浑身上下就变成了抹粉涂朱一女人,莲步微晃路斜倾,眼中漫漫离人泪,伤心欲绝几欲晕。他马上返回原身,惊叹道:“我感觉自己像个女人,哭得肝肠寸断,伤心欲绝啊!真是不可思议!平时,我不敢流泪,不敢痛哭,不敢大笑,活在孔儒之下,几乎就只懂得正襟危坐了。”
幽冥王子面露不屑:“孔儒之道,拘人有束,但佛陀的教法,拘人靠自心,不是靠外在的礼术,只要*见性,洞察宇宙真相,看待任何事物,都超脱畅快,无拘亦无束了!”
又仰天反思,“我本是佛座下弟子文殊菩萨的坐骑圣狮,奈何不久前,在佛陀*上偶尔感到困顿,被蝴蝶绕飞所戏,我一路追逐过去,不慎动了嗔念。一念嗔心,就堕入地狱,于是被惩罚重回六道,随生死轮转,为幽冥职司……”
书生湘竹看妄听幻,心有余悸,暗暗叹道:“他也有嗔念,所以和我,及世人一样,都在生死轮转中,受贪嗔痴*之苦。可见修学佛道,考验接踵不休,累积数世,方能成功,如矿石抛掷火中,几时得以炼成黄金,甚渺茫兮!我区区一个白衣,何德何能,何日何月,才能修成佛道呢?”
湘竹流泪了,待幽冥道的仪仗飘忽而过后,对着家中正堂里摆设的佛案,长叹数息,香烟缭绕,灯影不定,令他的愁眉无法躲闪。那时间,佛的镀金之身仿佛显相,金光照耀满室,屋宇内如披霞缎,如处白昼,佛像启唇说话:
“善哉!湘子!人贵在立志,但更重在恒心修习。你因笃诚向佛,而延汝父命,这就是少许的福报,长此积善,福报更多。不要再妄自菲薄,但凡人在世上,只要有一颗向善之心,就是金子般的心,再多的荣华富贵都无法比拟。”
湘竹惊骇不已,跪倒在佛像前,痛哭流涕,发誓愿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浮华虚妄,梦幻不实,弟子怎么敢贪恋呢!请佛明鉴,弟子有世俗缠缚,攻书以备科考,求取功名,无论得中果第如何,都是命定,弟子自当随缘,等闲视之,绝不贪恋功名利禄,一旦事了,就潜心归隐,入深山避世修行,永不返尘俗!”
佛像金身慢慢隐褪了,恢复成外壳枯朽剥落的雕塑之态,再不言语,屋中回响如长叹,仿佛世人之允诺薄似残月,轻如烟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