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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氏面色陡然变得惨白,眼睛也瞪得出奇的大,完全一副惊呆了的模样。直到卢少棠带着一股劲风潇洒的从她身旁走过,她才缓过劲儿来,用手指指着他的背影,颤歪歪的尖叫道:“你…你这个目无尊长的败家子,竟然敢这么对我说话…”
胡妈妈眼尖的看见侯爷魁梧的身影走近,忙一把拽住唐氏的手,拼命地给她使眼色。“夫人…侯爷回府了…”
一听到侯爷的名号,唐氏就如吃了苍蝇一样面色难看,瞬间安静了。在侯府里,她可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包括那个高高在上总是喜欢自以为是的婆婆。但是对于这个总是沉默是金的夫君,她却颇为忌惮。只要他稍稍瞪大双眼,她就觉得后背一阵发冷,放佛置身在冰窖里头一样,浑身直冒鸡皮疙瘩。
如今的镇北侯卢镇涯,刚过不惑之年,长得高大魁梧,有着标准武将的身姿。只是平日里他太过严肃脸上鲜有笑容,故而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不太容易亲近。尤其是那双阴沉沉的眸子,放佛能将人吸进去似的,让人不寒而栗。
“侯爷…您回来了…”唐氏咽了咽口水,缩着脖子问候道。
镇北侯从她身旁经过,脚步仍旧没有要停顿的意思,冷冷的扫了她一眼,闷闷的嗯了一声,就算是应答了。
唐氏正暗暗庆幸自己的命大,没被抓个正着。侯爷却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对她轻斥道:“夫人还是留些口德为好…不管怎么说,少棠也是你的侄子。堂堂的侯夫人连这点儿心胸都没有,与那骂街的泼妇又有何区别!”
侯爷极少开口说话,一旦开口便是如此的犀利,令人招架不住。
唐氏委屈的红了眼眶,却不敢回嘴。
侯爷见她的头越垂越低,这才满意的收回咄咄逼人的视线,继续大步朝着书房方向而去。直到他的背影再也看不见了,唐氏才轻轻呼出一口气,虚软的身子倒向一旁。
胡妈妈眼疾手快的上前将她扶住,亦是出了一身的冷汗。“夫人…时辰不早了,管事们还在等着呢…”
唐氏这才回过神来,想起还有正事要办。
一番胆战心惊之后,唐氏愈发觉得心里堵得慌。虽然人人都尊称她一声侯夫人,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侯府里过得有多艰难。管着一大家子人的吃喝拉撒不说,还要被挑剔的婆母磋磨得威严扫地,甚至时刻提防后院的小妾们作怪,种种的折磨,令她身心俱疲,恨不得一个人当成几个人来用。
当初,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她能够嫁入侯府。她也洋洋自得了许久,想着从此之后即便没有大富大贵,也是吃喝不愁高人一等的。甚至卢镇涯接任爵位的时候,她更是兴奋地彻夜难眠,将那身侯夫人的行头穿在身上都不肯脱下来。
然而,随着日子的流逝,她越发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她的夫君对她总是极为冷淡,除了每个月固定的日子会去她的房里,其他时候连坐下来跟她说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上有挑剔的婆母,下有不省心的子女,她空有一个侯夫人的名头,却是处处受制,根本没有外人看到的那般风光。
加上她出身并不高,所以即便是有了侯夫人这个称谓,那些真正的名贵贵族也是不屑与她打交道的。那种与生俱来的高贵,她这辈子都学不来。偶尔装腔作势,也只能吓唬吓唬那些品阶低的夫人们。
想想这些年受的委屈,都够她说个三天三夜了。
可人就是那么奇怪,一旦被捧到了一定的位子,就不愿意再回到原先的卑微。所以就算再苦再累,唐氏也是咬着牙死死的撑着,不肯轻易服输。
“妈妈,去把那些个小贱人给我叫到院子里来,本夫人要好好教导她们规矩。”每每受了气之后,唐氏便喜欢磋磨那些妾室,以此来发泄心里头的怒气。
胡妈妈心知这样不太妥当,可还是勉为其难的去照办了。因为夫人的怒气无法消散的话,那么最后吃亏的便是她们这些做奴才的。所谓,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权衡之下,胡妈妈还是觉得顺着唐氏的意思比较好。
相府
正月十五一过,天气放佛一下子就暖和了起来。积雪融化,枯木发芽,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这一日一大早,裴瑾依旧照着往常的时辰去雅安堂给庄氏请安。这脚还未踏进门槛呢,就听见屋子里传来一阵欢声笑语。
“说的可是真的?真是老天爷保佑…我得给祖宗们烧柱香去…”庄氏的声音显
得极为激动,语调也格外的欢快。
裴云姗却是一头雾水,十分的不解。“母亲这是怎么了?”
裴瑾脚步稍稍一顿,却很快便又恢复了平静。这一天,总算是到来了。
屋子里,庄氏却没有直接回答裴云姗的提问,而是叮嘱前来报喜的江嬷嬷,道:“你们夫人是个有福的…一定要好生的照料着。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这头三个月最是要紧的时候,晨昏定省就免了,让她好生歇着,安心将养,将来好给我生个大胖孙子…章嬷嬷,去库房里头找些上好的补品出来,送去潇湘苑那边。”
江嬷嬷眉眼都笑开了,不住的点着头。
裴云姗这才反应过来,惊讶的叫出声来。“呀…原来是嫂嫂有喜了…难怪母亲这般高兴,连压箱底的东西都肯拿出来!”
“你这丫头!”庄氏虽然是责怪的语气,却难以掩饰脸上的喜悦。
裴瑾正好敢在这个时候走了进去,温顺的朝着庄氏行礼。“孙女给祖母请安…恭喜祖母,贺喜祖母!”
庄氏乐呵呵的让丫鬟将裴瑾扶起,应道:“这是咱们相府的喜事,大家都该高兴!”
裴瑾笑得得体,既没有太夸张,也没有任何的幽怨,放佛是真的替马氏开心一般。“祖母说的是呢…前些日子我便听见树上有喜鹊叫的,还以为有什么喜事呢,没想到才几日母亲便有喜了,果真灵验呢…”
庄氏笑得合不拢嘴,高兴之余还赏了全副上下每人一两银子。
从雅安堂出来,裴云姗便拉住了裴瑾。“瑾儿,我有些话要与你说。”
裴瑾秀眉微挑,眨了眨眼道:“小姑姑有事?”
裴云姗拉了拉她的衣袖,撇开身边的丫鬟,来到一个僻静之处,小声的问道:“你母亲有喜了,你心意真的一点儿膈应都没有?”
毕竟,马氏生下来的孩子也是正经的嫡出,势必会影响裴瑾在府里的地位。
裴瑾却轻笑一声,道:“小姑姑这是何意?母亲有喜了,我高兴都来不及了,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你真的不介意?”裴云姗是越来越摸不清她的性子了。
裴瑾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道:“小姑姑就安心吧…虽然母亲并非我的亲生母亲,但待我也是极好的。”
见她这么坦然,裴云姗心里的疑云便消散了大半。“我还以为你为了顾及母亲的脸面而强颜欢笑呢,如此我倒是放心了…”
“小姑姑可是听了什么谣言?竟然这般想我!”裴瑾打消了她心里的疑虑,这才娇嗔的揉捏了她两把,表示抗议。
裴云姗龇牙咧嘴,急急地避让。“没想到你心眼儿这么小…我不过是关心你而已,你倒是倒打一耙诬赖于我…那个小白眼儿狼,看我怎么收拾你!”
“呀呀呀呀…小姑姑手下留情…”裴瑾脸上做出一副惊惧的表情,但嘴角促狭的弧度却出卖了她的真实情绪。
两个年纪相仿的姑娘家在院子里追逐着,欢声笑语也感染了四周的人。
身在梅园的马姨娘近来一直很忐忑,当听到马氏有喜的消息时,整个人就变得精神奕奕,甚至一度高兴的手舞足蹈。“她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哈哈哈…”
孙嬷嬷吓得上前一把捂住她的嘴,急着劝道:“姨娘小声些,小心隔墙有耳…”
马姨娘知道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但是一想到马氏的配合胆子也就放大了许多。“怕什么…不出几日,便是那一位的死期!等除掉了这个威胁,这整个相府,今后便都是我骏儿的了,哈哈哈哈哈哈…”
孙嬷嬷见她笑得肆意,心里却暗暗地替她捏了把冷汗。“姨娘,这些话您在心里想想也就得了,为何要说出口啊!若是叫其他人听见了,可怎么得了!”
马姨娘不情愿的闭了嘴,心情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嬷嬷…去替我找些好的料子来。”
莫非是想要行厌胜之术,诅咒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孙嬷嬷一时之间没猜透她心里的想法,有些忐忑的问道:“夫人要那些做什么?”
马姨娘心情好,便没她一般计较,爽快的答道:“夫人有喜了,我这个做妾室的也该为未来的小主子做些衣裳鞋袜表表心意,你说呢?”
孙嬷嬷怔了怔,回过神来,道:“的确是这么个理儿。”
“我记得箱子里还有几匹从蒲州带过来的上好丝绸,就把那些拿出来备用吧。”马姨娘打定了主意,便心安理得的歪在榻上做起了白日梦。
等她的儿子过继到了马氏名下,成为裴相的嫡孙,那么她的身份是不是也可以水涨船高,至少弄个平妻坐坐?
孙嬷嬷应了一声转过身去就要去开箱子查看,刚走了没两步忽然又想起了些什么,回过头来有些为难的喏喏说道:“姨娘…那几匹上好的料子早些时候不是拿出去当了吗?”
“什么时候当的?我怎么不记得!”马姨娘惊愕的张大了嘴,一时之间根本无法消化这个事实。
“就是为了替二小姐置办衣裳首饰那一次…”孙嬷嬷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几个字都要哽在喉咙里出不来了。
静默斋
“小姐,夫人这是唱的哪一出?”明明知道她不可能怀上孩子,却仍旧传出了这样的喜讯,侍书脑子就有些转不过来了。
裴瑾惬意的吃着点心喝着茶,一派悠闲。“她这么做自然有她的用意,你只管瞧着好了…还有就是吩咐院子里的丫鬟,近来不要随意四周走动,更不要靠近潇湘苑半步,知道吗?”
“难道,这一次又是冲着小姐您来的?”侍书听了这话,腮帮子就不悦的鼓了起来,显然是给气的。
裴瑾安抚的瞥了她一眼,道:“或许是吧…对了,听说马姨娘在没日没夜的赶制小衣服鞋袜,可有此事?”
说起这个,侍书就一脸的不屑。“哼…不就是会做几双鞋袜嘛,用得着这么四处宣扬吗?闹得人尽皆知的,生怕有人不知道她的贤惠似的。”
裴瑾若有所思的笑了笑,眼底流过一抹精光。“她喜欢充当那小丑,就让她再蹦跶几日吧。”
“小姐是不是想到了什么破解的妙招?”侍书见主子如此的镇定,心情也莫名其妙的跟着平静下来。
裴瑾但笑不语。
有些东西说出来可就没意思了!在事情尚未明朗化之前,她对马氏的投诚可还是半信半疑呢。所以,不到最后一刻,她不会轻视自己的对手。
侍书等了许久,也不见主子给出答案,都有些抓狂了。刚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却被侍画带来的一则消息骤然的转移了注意力。
“小姐,听说新皇要选妃了。”
裴瑾吹着茶水的动作稍稍一顿,脸上又恢复了漠然。“新皇选妃,关我何事?”
“听说皇上下了圣旨,凡是三品以上官员家年满十五岁且尚未订亲的姑娘,都要进宫参加甄选。”侍画神色肃穆的答道。
裴瑾不快的皱眉,她刚好也在这个范畴之列。想起十五那日,赵永岑私下底对她说的那番话,她就有些不寒而栗。果然,他还是没死心么,想要以皇权来逼迫她点头?她怎么就招惹了这么一号大麻烦!
“那怎么成!小姐可是…”侍书也吓得惊呼一声,方寸大乱。
“唉…也不知道侯府那边什么时候过来提亲…”侍画隐隐的替自己的主子担心起来。那个人可是皇上啊,少主能争得过他吗?
同样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的,还有卢少棠。
“该死的,他竟然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先下手为强!”生生的将上好的梨花木的桌椅拍了个粉碎,卢少棠脸上的笑意早已消失的干干净净。
王麟躲得远远儿的,用手轻拍着颤微微地的小心肝儿,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再也不要出来,免得被主子的怒火所波及。
卢少棠阴沉沉的紧握着拳头,心里很是不甘心。“看来,他是要逼我出狠招了!”
王麟竖着耳朵,仔细的聆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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