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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敬王府。
江氏也完全没有料到,敬王听到她有孕的消息后,竟是半点都不高兴。不但不高兴,甚至还在听到女儿说她年纪大了、如此路途艰险,怕会影响胎儿时,说出了那样一番话时,不禁跌坐在席上,泪如雨下。
“我早该知道的,我早该知道,他从前就能做出那等事情,当着全城百姓的面,舍弃我们母子!那样的狠辣无情,我早该知道、早该知道的!”
谢若锦亦没有想到她千盼万盼的阿弟,竟会被敬王如此说!要知道,前世时候,敬王对这个孩子倒也还算关心,但凡嫡子该有的待遇,阿弟都是有的。
可是现在……
谢若锦却是不知道,前世的敬王在送原身谢远入长安后,心中确有一丝愧疚,又见江氏整日以泪洗面,自己也将江氏养育的三个年长的女儿全都安排了为自己得利的婚事,长女连北地都没回就嫁去了云贵、次女才十四岁亦是没回北地就送去了吐蕃、三女倒是回了北地但婚事上却是许嫁一个病秧子,就连四女谢念,敬王也早就打算好了要好生利用。
也正因着这些缘故,且彼时小马氏的孩子虽然也生了下来,却体弱多病——仍旧有早夭之相并且后来也的确早夭了——敬王膝下只有三个儿子而已,于是思索良久,才终是又给了江氏一个孩子,并待他还算不薄。
可是这一世,时移世易,穿越而来的谢远比前世的原身谢远多了一世的记忆,且谢远穿越来之前家庭和乐,家中所有人都疼他爱他,并不觉得缺少了敬王这个父亲的喜爱有甚难过,且为了守护家人,也没有刻意收敛自己的本事,并用实际行动,先是拒绝让爵,接着是为自己三个阿姐的婚事四处忙碌,最后竟真的凭自己的本事,劝说了敬王改变谢寒尽和谢若锦的婚事,并将“让爵”改成“归还”,甚至还得到了圣人和皇太孙的喜爱……
只是谢若锦自己糊涂,宁肯要那等和病秧子结亲的婚事,也不肯要谢远低声下气为她寻来的孟家的好亲事,因此谢若锦的婚事没有变,敬王依旧得到了他原本要的这一份利益。
可是即便如此,对敬王来说,这一世的谢远并不好掌控,他虽仍旧对江氏有那么一丝的愧疚,但是,愧疚又如何?敬王为了不让马家过于势大,也为了平衡有着世子之位的谢远和马家,因此就刻意放任了谢远的行为,当真就让小马氏和四郎谢恭然留在长安,然而,平衡之后又为了安抚马家,也是为了不肯再为谢远添一份助力,敬王便不肯让江氏再孕。
——虽说后宅多由妇人做主,然而敬王终究才是敬王府的主人,因此,敬王想要做些手段,让江氏那里夜间的熏香里多些东西,那也只是小事一桩而已。
换句话说,如今江氏和谢若锦期待了三年已久的孩子,只是敬王手段失误出现的一个不在他预料之内的瑕疵而已——既是瑕疵,既是敬王不曾期待的孩子,敬王当然不会喜欢他。
可是谢若锦对着前世诸事太过执着,一心以为万事都要照着前世的事情来,她才有可能顺顺利利的得到像前世那样的幸福安稳的生活,因此根本不肯去面对这一世,很多事情都已然大不相同。
待她回过神来,闻得江氏的那番话后,只得再次安抚起江氏来,道:“阿娘莫急,咱们做好了准备,这府中诸事,都交给女儿和四妹、表妹,还有潋姨娘,必会让阿娘一路之上,好生养胎,到时顺顺利利诞下阿弟的!”
江氏脸上犹有泪痕,抓着谢若锦的手,喃喃道:“真的?我真的能顺利生下这个孩儿?这个孩儿,又真的能是小郎君,而不是……又一个小娘子?”
谢若锦不知是为了让江氏相信,还是为了让自己相信,十二分之笃定的道:“阿娘,这是阿弟!一定是阿弟!”
也必须是阿弟。
北地之事暂且不提,谢远刚刚收到了北地急信,知晓敬王要先到、他的阿娘阿姐她们稍后才到。
虽说一旦见了敬王,定然会有些糟心事,但是,一想到能见其他亲人,谢远心中还是有着许多愉悦的——三年了,他已经三年没有见那个软弱的阿娘,重生或是夺舍的三姐,还有他的孪生姐姐,以及那个其实大概只见过一面的表妹了。
谢远心里高兴,那急信上并未写到敬王妃有孕的消息,于是他现下只担心远在云贵的长姐谢云屏,担忧谢云屏怀着身孕奔来,是否会对身体不好。
只是他这份担忧并未持续太久,就在进宫之后,被元朔帝叫了过去。
元朔帝这次只唤了他一个。
谢远心中奇怪,但也规矩的行礼问安,礼毕,见元朔帝盘膝坐在胡床上,胡床的案几上还摆着一副棋盘,就笑:“阿翁可是又想让孙儿与您对弈?您知道孙儿的,孙儿无论与谁对弈,都不会手下留情的。”
元朔帝这几日更加苍老了几分,不像是六十三岁的老人,反而有些像是年过古稀之人。
谢远心下怅然,然而他身份毕竟特殊,不但是元朔帝的孙子辈,还是被元朔帝强行留下在长安为质的孙子辈,有些话,终究不能说。
元朔帝慈爱的看着谢远,冲他招手,见谢远走到了他身边,就笑:“好孩子,你与你大伯,倒是真像。”
谢远一怔。
虽然元朔帝每次瞧他,都像是再瞧另一个人,但是,元朔帝却几乎没有出口说过他和太子相像,毕竟,元朔帝是帝王,可以任性的偏爱谢远,却不能将偏爱谢远的原因说出来,否则,太孙该如何自处?敬王又该如何自处?
“你大伯,和你容貌相似,自幼也是过目不忘,聪慧过人。每每和朕下棋,开始都是推说不敢,后来被朕问的烦了,才说和朕下棋无妨,但是,他绝对不会为了孝道而让朕,每每下棋,都与朕拼尽全力。”元朔帝侧头咳嗽了一声,又摸了摸谢远的脑袋,指了指对面,“好孩子,你也与阿翁对弈一番罢。不必相让。”想了想,又笑道,“朕也是白嘱咐一句,朕的阿远,从前也不曾让朕的。”
谢远抿唇一笑,给元朔帝斟了茶,才学着元朔帝的模样,盘膝坐在对面。
元朔帝见了,目光又是一黯——就连礼法规矩上,他的太子在外人面前自是样样都好,但是私下里头,每每瞧见他这个阿爹不守“规矩”,便也会有样学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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