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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煊容经郑道友一分析,也觉得在谷内静守会陷门派于被动,说要回去跟掌门商量,事情就算谈妥,他们也要离开了。曳追,即与会的赭袍老者,说了几句客套的挽留之语,同时将郑寻庸的容貌死死刻在脑子里。
狐王与王女将他们送到大殿石阶下,郑寻庸怀里的草间真白动了动,他才想起有样东西忘了送出去,从前襟里摸出一本小册子,双手呈给栾诸:“这里边记载了一些瘟疫防治的内容,你们留着吧。”
余圣殷都忍不住拿怀疑的目光看他了。
江如蓝赶紧跳出来解释:“通州已经开始防范了,还请陛下留意,莫要让羽族靠近江州。”
周煊容这才以为郑道友是为了清虚派着想,赶紧在内心唾弃自己一番。
令芃从栾诸手里接过册子,对郑寻庸笑了笑:“谢谢,”他的手指夹着书页翻了两面,“内容确实精辟,不知贵派怎么会有这类书籍?”
以往郑寻庸必定结舌无言,但此刻的他不是平时的他,内心充满着信仰崩塌后的黑暗与破碎,他淡淡地答道:“这是本派开山掌门师从灵渠子时,在山崖救了一名行医,不料那人是前朝太医院典籍官后人,便得到了这本秘籍。”
苏溪亭把头扭到一边,只恨不能伸手捂脸。
“既然是典籍,可有书名?”令芃笑意盈盈。
郑寻庸一本正经道:“此书包罗万象,称为‘一’;循道遵理,称为‘本’,故名《一|本|道》。”
等五名道者消失在宫门外,令凡才把弟弟拉到大殿角落,说:“那就是你盯上的人?看着也……怎么讲,就是不着调啊。”
“说话是不着调,可说的话还有几分道理。”令芃翻着书册,内容他是极其熟悉的——郑寻庸抄书的时候会避开人,但从不避开草间真白那只兔子。令芃留在兔子后颈里的银针能控制走兽,运用得当还能借此眼观周围。
一张叠起来的白纸忽然掉了出来,他捡起来展开,发现那是一幅炭笔素描。画的中央有一团篝火,旁边的人穿着浅色宽袍,袖口里伸出一截皓腕,拈着一根枯枝去拨动柴火。
“哎呀,画得真好,”令凡神态和顺,阴阳怪气,“想不到郑仙师还有这般才情,我跑了大半个九州,也没见过比这更逼真的了。”
令芃嗤笑一声:“姐姐要是喜欢就拿去。”
“我可不敢,”令凡斜他一眼,“你那样耍人家,也太不厚道了。”
“姐姐耍天一派那位护法的时候怎么不这么想?”
想起公输策,王女便背过身去,说:“他都是个元婴道者了,还那么容易上当,又怎么能怪我?”
去年令芃诛杀列于错,命岳西山的朝明将王姐寻回,接到线报的令凡一心只想赶回闵水,路过兖州冕山,正赶上天一派增加巡逻人数,不小心给包围了。狂风如刀割,她左突右闪依然伤到了肩胛骨。缩在半山坡的石块后边,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本打算拼个鱼死网破,但来人仿佛扭了脚,突然倒了过来,眼看就要砸到自己,令凡只好伸手去扶他一把。
结果是个长得挺秀气的书生,令凡盯着对方的眼睛,余光却扫向他身后,没有看见半个人影。
一时间她也糊涂了,这人究竟是同她一样被结界困住的过路凡人,还是有本事隐匿全部修为的仙界高手?
前者无需理会,后者,拼上她五条尾巴都打不过。
所以令凡当即决定演一出戏,手腕一推:“哼,我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原来是个凡人,快滚,别打搅我睡午觉!”说完她往后退了两步,正好能让来者看清她左肩的伤口。
果然那人说:“姑娘,已经是未正了。你怎么受伤了?”
上钩了。令凡咬牙,漂亮的脸蛋上堆出脆弱的凶狠:“我告诉你,我可是妖怪,妖怪受伤之后最喜欢吃人了,不过算你运气好,我还不是很饿,你滚不滚?不滚我等会儿就饿了!”
“我迷路了,不知道怎么出去。”
令凡决心将善良柔弱装到底,不仅指了路,连身后飞来的捆仙索都没怎么躲。直到她被人按在地上,看见书生眼里流露出三分犹豫时,才确定自己赌中了。
天一派的水牢虽然不好呆,可公输策比她想的来得还要快些。最开始不论公输策开出什么条件,她都只是拿后背与“滚”回答,对着墙壁的脸在阴冷的牢房里渗出汗水,万一她估错了公输策的脾性,对方真把她打回原形,那就前功尽弃了。
公输策问她愿不愿意留下来当个书吏,她相当愿意,但立刻答应恐怕日后会有禁足一类的限制,所以她拒绝了,希望换取更多筹码。然而事情远超她预料,因为下一刻公输策就说:“我是说你先答应,我把你弄出来,然后你想去哪去哪,我就说被你跑掉了。”
令凡沉默许久,她从没见过这么单纯的人。
跑路之前王女编了一封信,说自己去北漠找亲戚,省得哪天给公输策知道自己一腔善意给令凡当水泼掉,心里不好受。
“虽然我骗了他,但他不知道啊,所以我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令凡跟弟弟说。
令芃:“随便吧,但姐姐你把真名告诉他早晚会被发现的。”
这句话击碎了令凡仅剩的侥幸,她在左护法小院里呆了几天,身份是书吏,工作是闲逛。公输策问她名字的时候,王女忙着把|玩段云歌送她的两股钗,随口就说了真名,想想都觉得失策,竟然在一点小恩小惠面前忘了复国大计,令凡只能说:“反正道者修身养性脾气都好,应该也不会太生气……”
“对了,听说那位公输护法,同清虚派万松阁的尊仙是叔侄,”令芃哪壶不开提哪壶,“姐姐将来有机会不如借着这重关系,再跟人家见一面,我也好好道个谢。”
令凡笑得极其温柔,手摸了摸弟弟的脸,而后狠狠一掐!
“姐姐我错了我错了,诶——疼疼疼疼疼……”令芃叫着摆脱王姐的狐爪,揉着脸蛋把书册扔给令凡研究,自己拿着素描回去看文书。
走着走着他忽然想起来,通过兔子的眼睛,他连手机的使用方法都学会了,可从没见郑寻庸画这幅画,随即他想起来郑寻庸中午总会缩到床|上,放下帐子,也许就是在那时,郑寻庸凭着印象,一笔一笔将记忆里的人栩栩如生地移到纸上。
令芃那颗五行缺德的心突然产生了一点愧疚,所以他想:怎么说他也是个琴心境的道者了,就算被人骗了也应该看淡些。这么一想,狐王发虚的心仿佛吃了秤砣,重新安定下来。
而郑寻庸的思想高度显然没有达到令芃预计的水平,回去的路上他的步伐格外稳当,面孔沉着如水;苏溪亭越看越担心,不知道他中了什么邪,他看上去就像全身上下结了一层硬|邦|邦的壳,里边究竟是发酸还是发臭无人可知。
当晚她借口送水,带着赫兰千河跑到郑寻庸在玄溟堂的客房里,一关门就问:“郑兄,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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