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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这天早饭后,张书毅让济恒贴春联、福字,让济翰打扫一遍院子,济弘把灯笼拿出来,挂在洗衣绳子上。济琳在炕上,把爸爸赶集给买的两只头花从玻璃瓶子里拿出来,摆在炕桌上,端详一会儿,又小心翼翼地放进玻璃瓶里。济浩作势要抢玻璃瓶子,济琳用手挡住,往炕下推济浩:“四哥!你下去吧,别在炕上捣乱。去把咱们的灯笼拿来过,晚上咱们出去玩时提着照路。”
乔桂芳说:“济翰!你帮我把鱼和鸡收拾好!咱们团圆饭中午晚点吃,晚上就不吃了,等半夜包饺子。”济翰从屋外进来,洗手帮忙。乔桂芳和清芬摘菜,淘米。济恒贴完春联,搬两张炕桌摆放在炕上,放好八双碗筷。张书毅从东屋里找出两瓶高粱酒放在桌子上,这是年前女婿新生送来的。
济恒见没什么活了,也插不上手,就到东屋里看书。中午还没到,鞭炮声已经远一声、近一声断断续续地响起来了,伴着的还有狗叫,济恒拿着书,却静不下心来,自腊月二十在小年起,这小小的屯子里年味一天比一天浓,一直到二月二龙抬头,父亲们熏起猪头、猪蹄、猪耳朵,母亲们串起龙尾给孩子们戴上,这年才算过完。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这话说得对极了,每年过年程式化的东西都一样,可是人却不是那个人了,心境也不是那年的心境了,就像自己的家,哥哥结婚,按照爸爸的说法,添了人口,是喜事,可是,看着爸妈为钱的事情发愁,感觉这喜事竟然也沉重得很。看了屯子里太多的人家,因为儿子的婚事,借债欠钱,年轻的结婚后又闹着分家单过,老的却要背负着债务。
哥哥倒是不用分家,他们本来就自己在外面过。那天,爸妈说,开春种地,需要抬钱,那是高利贷,碰不得的,想想就后背发凉。
自己的将来,也如现在外面的这片大地,一片白茫茫,漫无边际。就是考上大学,也还要念四年,四年后才能上班挣钱。
济恒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书,站起来,小小的屋子,踱不上几步,就到头了,他困兽一般,在地上转了一个圈,就又坐下,还是到院子里看看吧。想到这儿,他拿起帽子、手闷子往外走。
快正月了,天气依然冷得很,风吹到脸上,刀割一样生痛,他赶紧把帽子的扣子扣上,围上围巾,只露出两只眼睛。路上一个人影也没有,家家户户都在忙着过年,院门口贴着鲜红的春联,在白茫茫的雪中特别扎眼,特别喜庆。
他在街上走了没多远,正想找个地方坐下,可是,这冰天雪地的,坐下会冻僵的。他犹豫着,继续往回走。这时,济浩气喘嘘嘘地跑过来:“哥!你发什么神经啊!大冷的天儿,在这儿转悠啥?爸让我叫你回去呢。”
济恒说:“你慢点!急啥?叫我啥事呀?”济浩说:“我哪儿知道啊!回去就知道了。”
张书毅见他们两个进门,说:“济翰!济恒!你们俩跟我去上坟,请先人们回家过年。”
等济恒他们上坟回来,桌子上已经摆好的鱼、鸡七八个菜,一家人团团围坐在炕上。张书毅问乔桂芳说:“贡上好了吗?”乔桂芳说:“好了!这还用你操心?”
张书毅有点激动,脸色红润,他端起一盅酒,很郑重地说:“过年了!这是清芬嫁到咱家来的第一年,从今天起,咱们家多了一口人,就八口人了。济翰!你是长子,要给弟弟妹妹带好头。来!都陪着爸妈喝一杯!盼着咱们家人丁兴旺,日子越过越好!”
济翰看了一眼清芬,又看了看弟弟妹妹,手足无措起来,嗫嚅半天才涨红了脸说:“听爸的!”大家还等着济翰往下说话,谁知他竟然扎住不说了,安静了几秒钟,清芬有点沉不住气了,赶紧接话说:“是啊!听爸妈的。你看看,弟弟妹妹都这么厉害,有学问,又很懂事,论肚子里的墨水,就数济翰少了。咱们都听爸妈的,盼着咱家的日子红红火火的。”
大家忙应着:“对!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清芬用手碰了济翰一下,小声说:“你看你,话都不会说,嘴笨得跟棉袄腰似的。”济翰的脸紫涨起来,一仰脖,口把酒灌进嘴里。”
“我要快点吃饭了,一会儿我要去大春家看电视,他家买了黑白电视,说是有春节联欢晚会呢。还播《西游记》呢,可好看了。”济浩边说边夹一块鱼放嘴里。
济琳说:“我也去,播《红楼梦》吗?我去看《红楼梦》。”济浩说:“那谁知道呢?还过,那电视还能换台呢?有个钮儿,爱看哪个台,自己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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