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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底,天已经很冷了,即便手里抱着暖暖的手炉,林竹还是忍不住往母亲身边靠。
柳氏低头看看女儿,再次叮嘱道:“私底下怎么样都行,一会儿到你了你姐夫家里,千万要站有站样坐有坐样,别给你大姐丢人。”
“知道了知道了,娘你就是瞎操心,哪次出门我用你管来着?”林竹不满地嘀咕,“再说我就在大姐院子里转悠,最多见见伯母跟四姑娘,都是好相处的。”宁氏早在登州就见过了,赵沂小姑娘一个。
柳氏郑重提醒她:“今日郭家也要来人,那是你姐夫的嫡亲姨母,你规矩点,别闯祸。”
“嗯”,林竹心不在焉地应了声。郭家姨母面冷心热,郭宝珠爽朗大方,长姐都叮嘱过她的,只要对方不嫌弃她身份低,林竹自信能相处好。不过人跟人打交道也讲究缘分,郭宝珠喜欢长姐,未必会喜欢她……
两家宅子相隔并不算远,马车很快就停到了赵家门口,林竹先于母亲下车,站稳后拢了拢斗篷,回头等候母亲,不想转身时瞥见一辆马车拐进了巷子口。马车旁边两匹高头大马并行,略靠前的那匹马上坐着的男人四十来岁,眉毛又粗又黑,威风凛凛,另一匹马上的男人看起来二十出头,看容貌与那人应该是父子,不过眉毛要秀气很多,少了粗犷多了俊逸。
莫非是郭家的人?
林竹默默收回视线,见母亲下来了,不动声色站到了母亲一侧。
此时赵沉得了通传快步迎了出来,见郭家人正好也来了,少不得要为两家人互相引荐。
郭毅是粗人,最不擅长跟书生打交道,笑咧咧跟林贤说了两句就没话了,倒是对满眼好奇盯着自己的男娃子很感兴趣,摸摸林重九脑袋道:“你就是承远他小舅子吧?看你眼睛挺灵的,是想跟你父亲一样读书啊,还是学你姐夫练武当将军?”侍卫只是外甥取信皇上的临时安排,有秦家在西北,外甥早晚都要带兵打仗的。
“我想当将军!”林重九望着他,声音脆脆地道。
郭毅哈哈笑,刚要说话,瞥见妻子皱了皱眉,忙闭了嘴,扭头装模作样打量起赵府来。
郭子敬与林贤夫妻见过礼后便避到了一旁,郭夫人同样话少,只有郭宝珠活泛,甜甜喊完伯父伯母后,笑着抱住林竹胳膊,一边往里走一边道:“阿竹我早听嫂子说过你了,一直盼着跟你一起玩呢,我比你大两岁,但你叫我宝珠就行,不用叫姐姐的。”
“宝珠。”林竹从善如流。
郭宝珠很高兴,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问林竹来京城后有没有好好逛过,听林竹说哪里也不曾去过时,马上约好改日一起出门逛去。林竹本就是喜欢热闹的,听了这话也忘了母亲的叮嘱,兴奋地应了。
柳氏在后面听着,有些尴尬地对郭夫人道:“阿竹贪玩,让夫人见笑了。”
郭夫人真心实意地安抚:“是宝珠顽劣,我还担心她把阿竹带坏了。”
两人说话并没有遮掩,前面郭宝珠听到了,不满地扭头回道:“娘你跟伯母真是冤枉人,阿竹初来乍到,我带她熟悉熟悉京城有什么不对吗?嫂子还跟我姨兄出门逛过呢,姨兄你说是不是?”
赵沉坦然应对:“有人陪着,出门逛逛也没什么,可你们两个姑娘出去,打算让谁陪?”
郭宝珠眼睛一转,挨个打量身后几人。自家母亲肯定不行,带出去管东管西的,林家伯母看起来也是喜欢管事的,也不能带,那就只剩下……
郭宝珠粲然一笑:“我等哥哥下次沐休时让哥哥陪,哥哥你说呢?”
郭子敬还是很宠这个妹妹的,微微点了点头。
郭夫人便对柳氏道:“瞧见了吧?宝珠这副性子都是她父亲兄长惯出来的,子敬平时还知道告诫妹妹规矩,可每次宝珠求他什么,他马上就把规矩忘了,跟现在一样。”
说到这个柳氏就能接话了,“我们家也差不多啊,阿桔没嫁过来时,有长姐管着,阿竹还老实些,等长姐嫁了人,她就无法无天了……”
说说笑笑的一行人到了望竹轩,因为阿桔身子虚弱,孩子也小,洗三就在望竹轩里。
赵允廷已经在这里等着了,身边站着赵清,赵涵前两日以身体不适为由在赵允廷面前告了假,免了大家的尴尬。于是男人们留在前院,柳氏郭夫人去了后头。
阿桔正在跟宁氏一起哄孩子,这两日她除了偶尔下地走走,大多时候还是待在炕上的,头上简单地梳个斜髻,恬静温柔。见到郭夫人她们进来,连忙请她们到炕上坐。
屋子里温暖如春,有淡淡的奶味儿,小姑娘们闻着或许不太习惯,郭夫人柳氏都是过来人,习以为常。宁氏就坐在阿桔对面,手里抱着襁褓,因为柳氏这几日常常过来,她朝亲家母点点头,先把襁褓递给郭夫人,“你看,灿灿眉毛像不像承远?”
赵沉长眉入鬓,英气十足。
郭夫人好奇地接过襁褓,就见里面的小女娃小脸蛋细细嫩嫩的,已经能看出来与其娘亲有六七分相像,不过她娘亲是细长的竹叶眉,她的眉毛虽浅,看着确实随了父亲。多看了一会儿小女娃乌溜溜的大眼睛,郭夫人笑着夸道:“眉毛是像承远,其他地方可跟阿桔一模一样的,长大了定是个美人。”
说着把准备的金镶玉长命锁拿了出来,长命锁下面挂着小铃铛,郭夫人轻轻晃了晃,铃声清脆悦耳。灿灿发出一声类似惊讶的叫声,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近前的长命锁,小嘴一张一张地好像在使劲儿。
郭宝珠看了喜欢,伸手想抱,郭夫人嫌女儿毛手毛脚的,将灿灿递给了柳氏。
众人轮流着稀罕,灿灿一直都笑呵呵的,最后洗三礼毕回到娘亲怀抱时,小娃娃张了张嘴仿佛累着了般,眨眨眼睛睡着了。
宁氏领着柳氏郭夫人去了外间说话,让两个小姑娘陪阿桔解闷。
“大姐,宝珠说要带我去京城的铺子里逛逛,我想给灿灿挑份满月礼。”林竹盘腿坐在炕上,小声道。
“灿灿这么小会玩什么,你亲手给她绣件小衣裳就行了。”阿桔帮女儿盖好小棉被,回头道,别有深意地打量面前的两个姑娘,“宝珠也是,你们两个一人绣一身,让我看看谁的绣活更好。”两个都是淘气的,这下凑到一起,她要是不管着点,还不闹翻天啊。
郭宝珠没想到自己也被说了,不由傻了眼,林竹早有准备,笑嘻嘻地道:“我绣的东西太丑,灿灿不会喜欢的,还是给她买个好玩意罢。可惜大姐你还要坐月子,要不咱们一起出去多热闹。”
郭宝珠连忙附和:“就是就是,灿灿的衣裳有姨母跟嫂子帮着做,哪用我们出手?”
阿桔说不过她们俩,只好叮嘱她们出门时小心点,别跟人闹冲突。
下午林家人要走了时,阿桔又把林竹单独叫到屋里,把一个荷包递给她,“给,难得来京城,喜欢什么就买什么,不过也得省着点花,免得娘说你。”京城里东西贵,妹妹跟郭宝珠出门,去的地方大概差不了,万一妹妹看上什么又买不起,多扫兴啊。
林竹知道长姐要给自己银子,没有客气,笑着接了,不过当她发现荷包里除了一些银锭子还有五张百两银票时,不由就愣住了,震惊多过欢喜,不解问道:“大姐你给我这么多做什么?”她以为只有十几二十两的,所以没往心里去。
“看你会不会乱花钱啊,你要是能存下来,就说明你已经长大了。”阿桔握着妹妹的手道,没有告诉妹妹她的担忧。林竹从小就喜欢好看的衣裳漂亮的首饰,婚事上面,就算林竹没说,阿桔也知道妹妹想跟姨母一样嫁个有钱的夫君。现在到了京城,凭着林家跟赵家的关系,阿桔觉得正值妙龄的妹妹还是很占俏的,就算一些世家夫人看不上,肯定也有普通官员想攀这门亲。阿桔担心妹妹看上对方家里有钱就糊里糊涂把自己嫁了,因此宁可替爹娘娇养着她,反正自己手里银子多的不愁花,赵沉呢,昨晚她跟他商量,赵沉还嫌五百两给的少呢。
林竹不是很信长姐的理由,但她也想不出别的原因,对着荷包想了想,还是把银票拿了出来还给阿桔道:“大姐,我有钱,从小到大姨母姨祖母给的压岁钱攒起来也有这么多了,你看我乱花过吗?这个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长姐给碎银子她可以当零花钱,平白无故给这么多,就算姐夫心里没有芥蒂,林竹也不想要,她可记得赵家太夫人看她们一家的眼神。去年她高兴长姐嫁给姐夫后可以享清福,可没盼着沾长姐的光的。
无论阿桔怎么说,林竹都不肯要,最后干脆跑了。
阿桔对着门帘发呆,妹妹不要她的钱,这是不喜欢银子了,还是不好意思收?
赵沉送客回来,见她坐在那里傻愣愣的,走到炕沿前抱住她亲了一口,“想什么呢?”
阿桔看看还在睡着的女儿,把事情说了。
赵沉对小姨子也不是很了解,只能宽慰道:“阿竹不要就算了,你也不用想太多,阿竹才十三,岳父岳母不会太早把她嫁人的,真有人提亲岳母肯定会跟你提,到时候你告诉我,我帮岳父看看人,不行就拒掉,阿竹在后院哪能知道?再说阿竹眼光向来够好,不会随便看上谁的。”
“你怎么知道她眼光好啊?”阿桔好奇地从女儿身上收回视线。
赵沉捧着她脸笑,“你不待见我的时候,阿竹已经看好我这个姐夫了,你说她眼光好不好?”
阿桔低头偷笑,心想要不是他那时一看就是富家少爷,妹妹会瞧上他?
“啊,灿灿好像尿了!”余光里瞧见女儿皱了小脸,阿桔忙探手过去摸了摸,尿布果然热乎乎湿哒哒的。刚想去翻被子底下预备的干净尿布,赵沉已经拿了出来,跪在那里亲自帮女儿垫上,神色专注极了。
妹妹眼光是挺好的,阿桔笑着想。
而此时的赵允廷,送完客后本想直接回房的,走到半路却被太夫人叫去了荣寿堂。
“允廷,灿灿洗三你不打算大办我就没请你舅家那边的人过来,况且距离远也赶不上,但灿灿满月可是大日子,我已经给辽东那边去了信,让你舅母带人过来看看,顺便我们俩也聚聚,以后不定准还见着见不着了。”
太夫人的娘家姓曾,原本在京为官,后来迁到辽东,就在那边定下了,如今曾家后院当家的便是赵允廷的亲舅母曾老夫人,膝下儿孙满堂。
因为路途遥远,赵允廷对曾家人基本没什么印象了,可那到底是正经的表亲,太夫人要请他们,赵允廷还能不同意?
“母亲说得是,儿子会让人布置好客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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