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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兆康急忙扯出笑脸,道:“王爷言重了。什么宝不宝的,既然王爷有这个兴致,那下官权当是献丑了。”
因为一套夜光杯,品酒的地点一下子从相思坞酒楼转换到了知府官邸。在回去的路上,李芳和汪大海都以有事为由告辞,于是品鉴的就剩余下四人。那守门的衙差像是早知道出行的马车会提前回府,已在府门口准备好了踏凳,等马车就近停驻,连翘跑上去将挂帘掀开,扶着里面的朱明月下来。
当然,东川知府孙兆康珍藏有春秋时玉杯的事,并不算什么秘密。
这位附庸风雅的知府老爷,极嗜收藏,除了夜光杯之外府里还有很多奇珍异宝。
以往朝廷每派京官来地方巡查时,当地官吏都会献上真金白银,或赠以良宅美妾。太祖爷时期贪贿之风甚重,惩治手段残酷,就演变到了后来投其所好,悉数成为官员们喜爱的金石玉器、古玩字画。于是挂起这样一道遮羞的珠帘,贪赃枉法、私相授受也变成一桩雅事。
谓之“雅贿”。
绕过府门后的影壁进府,直接就回了内厅。厅内少有伺候的随侍,就连苑中的洒扫仆从都打发了,体现出孙兆康的细心。同时也说明,孙知府做这种事已是轻车熟路,府里的下人们也早见怪不怪了。
锦盒是由孙姜氏拿进来的,上面还蒙着一层深红锦缎。孙兆康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当着沐晟的面将盒盖掀开,一道瑰丽的光晕扑入眼帘。
相思酒,夜光杯。
一个是绝世佳酿,一个是稀奇珍宝。
若是不懂酒的人,根本品不出那相思坞酒楼里的相思酒,其实正是御前供奉;如果不懂珍宝收藏,也断不会看出这精致的玉杯究竟有多重的身价。
当锦盒内夜光杯的宝光映照得众人的脸一片迷离灿灿,孙兆康低下头,掩饰住眼睛里的一抹意味深长:什么重若传家宝、不肯轻易示人,不过都是铺垫、是噱头,若这位黔宁王看得上眼,这件价值连城的宝贝,便是他酬神用的岁钱。
当然,沐晟就是那尊神。
孙兆康在心里打着如意算盘,面上却挂着几分舍不得,“这玉杯原有五只,不断的王朝更替,流传到现在只剩下这么两个。下官也是在不久前无意获得。”
圆润的杯身,吞口很大,薄而剔透的玉璧,自杯脚往上盘旋着雕刻虺龙。细致滑润的玉色使得那虺龙仿佛活了一般。
朱明月看了半晌,摇头道:“夜光杯诚然珍贵,可孙知府不愿意示人,推辞便好,不用拿个赝品来糊弄人啊。”
话音刚落,引得孙兆康和孙姜氏双双抬起头。
“小姐何出此言?这东西是下官真金白银买回来的,一直悉心保管。若不是王爷抬爱,哪里肯轻易拿出来。”
孙兆康吹胡子瞪眼,有些被冒犯的恼火。
朱明月道:“那便是货郎愚弄了孙知府,因为这盏玉杯根本就不是春秋之物。”
知府夫妇面面相觑,愈发感到荒谬之极。却见朱明月将那玉杯拿在手里,“孙知府且看,这玉杯的杯脚上刻着的是双线虺龙纹,昂首睁眼,两角后翘,通身鳞纹,的确是秦汉之前君王御用青铜器和玉器的代表纹饰,可这杯身的浮雕却有些问题。”
红袖添香的小小佳人,忽然摇身一变成了熟识古董的行家,让孙兆康一时错愕,“什、什么问题?”
“春秋战国时的龙纹雕刻特点是龙头似马头,上唇下卷,下唇上卷,似斧形或鱼尾形,口露厉牙,多用透雕结合细阴线刻的技法。”
孙兆康面沉似水,不以为然地说道:“春秋时期确是如此没错,直至隋唐时也一直沿用,可凭此就断言这东西是赝品,下官不敢苟同。隋唐时同样惯用的是镂空技法,龙头却相对较长,头上还有鹿角呢,丹凤眼,口大张。以上种种在这个夜光杯的身上并无体现。”
摆弄古玩多年,孙兆康自认眼力不差。
朱明月抿了抿唇,“正因如此,这东西不但不是隋唐的,反而还要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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