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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三竿,长乐公主宿醉未醒。奈何太后派来的太监催得急,她只能入宫。
脚刚迈进门,飞来的茶碗,带着热水,就一同撞在长乐公主的脑袋上。
“你个蠢物,疯魔了不成!”太后冷眼瞪着长乐。
长乐生就一双凤目,素来潋滟有光、顾盼神飞。此时眼中蒙上一层水雾,略减平日的凌厉,多了几分可怜委屈。太后心道把女儿砸疼了,却不知长乐是强忍下了呵气,正困得脑袋发懵。
“你昨日放的好灯,落在丞相府里,烧了半个后花园。”太后说。
“烧便烧了,赔他就是。”长乐没骨头一样往塌上一偎,使唤太后身边的女官给她按压昏沉沉的脑袋。
“赔!你可知道大火烧了圣德明皇的真迹?徐相母亲被这一场火惊得高烧不退,徐相是告假在家中侍疾了,他的儿子、满朝的门生故旧可没闲着,”太后看长乐公主那坐没坐相的样子,又越发气恼起来,“言官们在朝中例数你强占农户良田的十多条罪状,定要皇上重重惩处你!”
长乐公主扶着额头,望向太后。不过十几日不见,太后的面容看起来竟苍老了许多。
长乐不以为然:“不过是烧了张纸,也值得他们兴师动众?怕不是借了这件事情,别有图谋吧!皇帝哥哥可不能被他们给拐带了。”
“宝珠啊,”太后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要让大朔朝这条船稳稳当当地向前走,撑船的、划桨的、拉船的,都要把劲往一块儿使,把力气都用足了。你兄长是皇帝,但上有天地祖宗,下有臣僚百姓,如果当无事揭过,徐相一派如何——”
太后话未说完,长乐公主便出声打断:“母后,你不必说,女儿什么不明白。拿银子给徐老狐狸重修个花园就是!”
做了这20年的母女,长乐听了太后上句便知道下句。从太后喊出“宝珠”这个乳名时,长乐公主心里刹那清明。她面上麻木,心底冷笑,七年前,太后不也是一声声唤着姐姐的乳名,把她送到无边地狱去的吗?
世人都以为太后偏爱自己这个小女儿,那不过是太后给朝廷万民描画的慈母面具罢了。
此时此刻,长乐公主甚至想要恶意地报复太后,揭开她心底最疼的伤疤。
太后叹气,说:“钱财事小。你往日犯下的错处,此次也要一一修补了。那些打人的恶仆,该关的关,该罚的罚。新政要缴纳的赋税,你也要分文不欠的赶紧交上。”
长乐公主一乐,原来新政赋税才是这好大一篇文章的题眼。狐狸崽子们把算盘打在她头上了,要割了她的血肉给新政开道呐。
财税新政早在去年底就已经颁下。最喜商铺日进斗金的长乐公主十分清楚其中的关窍。大朔朝以农为本,以商为末,落在赋税上,也是田亩税、人丁税支撑国家财政。除了盐、茶、铁等有专门的盐票、茶票、铁票外,并不向各个商铺要求赋税。
此次新政,新增一项“流金税”,就是向商铺征税。凡是在香料、绸缎、酒、肉等40多种商品之列的,每年年终都要从店铺收入中抽十分之一上缴户部。
说来简单,推行却难。
本是依照田亩数量来缴税的田亩税,尚且有人钻营其中漏洞来少报瞒报面积的。要依照店铺收入来征税,掌柜、账房们不过是动动笔杆子就能搞鬼。新政一出,精明的商人们嗤之以鼻,当做笑谈。
新政中还有一条,对“金贡”划定了缴纳的期限。
“金贡”早已有之。大朔朝重农轻商,但并不轻贱银钱。每逢重要节日,举国大事,都有达官贵人及各行各业商人自行组织起来向朝廷缴纳“金贡”的惯例。对于那些牵头贡献和贡献数额巨大的官员、贵族和商人,朝廷也并非没有回报。
有时是盐铁茶的专营票,有时是皇商的身份,有时是御赐的字画珍玩,有时是子弟直入太学的名额。
这乍听来几十万两,甚至上百万两的白银“金贡”却是实中有虚、虚中有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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