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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迟敲响登闻鼓,正是百官准备上朝的时刻!
消息迅速传遍大大小小的官员,不知道多少人心惊,腿被吓软。
敢于暗害三司使,并且可能有利益关系的,满朝也屈指可数,指向十分的明显!
太多人惶恐的预感到,今天的朝会,可能要发生大事件!
吕大防听到这个消息,正在婢女的服侍下,有些困难的穿着衣服。
吕宏宥站在他身前,神情凝重。
吕大防没有说话,穿好衣服,就径直向外面走去,踏出门后,他顿住脚步,默默一阵,道:“做好你的事情。”
吕宏宥见着,连忙上前,道:“爹,这件事……”
不等他说完,吕大防就已经迈开脚步。
吕宏宥张着嘴,只能默送他父亲离开府邸,去上朝。
与此同时,苏颂,范百禄等人相继出了府邸,他们神情凝重,都知道,今天,真的会出大事情!
登闻鼓的声音已经消失了,按照他们的预估,此刻苏迟应该已经在福宁殿了。
也确实如他们所料。
赵煦的书房里,苏迟跪在地上,满脸的悲愤。
赵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苏辙的事已经过去好些天了,为什么这个时候才来?”
这一句话令苏迟脸色微变,二十多岁的他,还没有多少城府,极力保持平静,依旧难掩慌乱。
眼见赵煦问,他索性就直接道:“是有人投书到苏家,这才让微臣知道家父之死,另有蹊跷。”
“什么人?”赵煦道。
陈皮看向苏迟,也在好奇。这件事,明摆着有人在背后推动,时间太短,他还查不到是什么人。
苏迟犹豫了下,道:“蔡京蔡学士。”
陈皮微怔,有些不相信的看着苏迟,又转向赵煦。
赵煦只是稍稍一想,就笑着摇头,道:“这位蔡学士还真是用心良苦,投书还让你知道,这是故意的向朕邀功来了。”
苏迟是聪明人,登时明白,他被蔡京利用了。却暗暗咬牙,即便被利用,他也要给他父亲讨回个公道!
赵煦思索片刻,看向陈皮道:“过来。”
陈皮会意,走到赵煦身前,伸过头。
赵煦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道:“去吧。”
陈皮则双眼大睁,满脸惊容。
赵煦神色平静的拿起茶杯,看向苏迟,道:“待会儿朕给你进入紫宸殿的机会,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你再说一遍,记住你刚才说过的话!”
苏迟猛的一磕头,道:“微臣谢陛下!”
陈皮脖子发冷,忍不住的缩了下,目光却是看向慈宁殿方向。
赵煦也抬头看了眼,抱着茶杯,心里不断的转着念头。
收拾吕大防,对现在的他来说,其实很简单,最为关键的是,要找到合适,充足的理由,请高太后撤帘,她一日不撤帘,赵煦就无法真正的亲政。
到了这个关头,赵煦必须请她撤帘!
‘也不知道,这个办法够不够……’
赵煦心里轻语,说的是刚才告诉陈皮的话。
宫内宫外的人,此刻都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天色还是黑的,开封城不知道多少地方亮起了灯,声音逐渐沸腾。
随着时间的推移,百官聚集,开始进宫,一些声音终究是压不住,三三两两的在窃窃私语,不知多少目光在吕大防等人身上徘徊。
吕大防无动于衷,只是眉头一直蹙在一起。
苏颂,范百禄几人神情漠然,内心忧虑丛丛。
吕大防等人虎视眈眈,想要逼迫官家放弃变法,官家反手一击,就要将吕大防置于死地!
双方俨然不可调和,这场朝会,不止决定大宋朝廷未来施政路线,还有权力格局!
他们,该是,待会儿该是什么立场?
‘官家,会趁机逼迫太皇太后撤帘吗?’
这是百官心头最大的不安。
从法理,情理,礼法上来说,只要高太后不愿意,不点头,谁都不能把她怎么样!只要她不松口,她就一直是受先帝临终托孤,垂帘听政的太皇太后!没有她的玺印,皇帝的圣旨就是不合法理!
宫里沉闷的钟声接二连三的响起,百官不断的向着紫宸殿进发。
随着越来越靠近,气氛是越来越压抑。对于走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路,多少次进入的紫宸殿,这会儿变得十分的陌生,如同沉默的怪兽。
福宁殿里的赵煦,慈宁殿的高太后,以及朱太妃,孟美人都按照钟声出了院子,开始亦步亦趋的向着紫宸殿走去。
此时,蔡京没能在府里待住,而是到了离皇宫最近的樊楼。
他儿子蔡攸穿着黑靴,头戴紫帽,手握佩刀,带着数十人,站立在紫宸殿门外。
辰时过去了一阵,赵煦等人来到后殿,高太后则也在偏殿歇脚,等候时间。
“小娘,别紧张,你就坐着看着,什么话也不用说。”赵煦拉着朱太妃的手,笑着安抚她。
朱太妃勉强一笑,她极少出现在重大的活动中,偶尔出现,也面临着高太后的训斥,所以很怕。
倒是孟美人颇为镇定,一只手拉着朱太妃,不时低声交谈几句。
不远处,陈皮,刘横以及苏迟站着。
赵煦环顾一圈,目光看向前面,心里依旧在斟酌。
待会儿,他需要控制朝议方向以及节奏,不能失控,否则不但达不到目的,还可能被反噬!
不知道过了多久,钟声再次响起,这时辰时过半,正式开朝的钟声。
“没事的。”
赵煦笑着拍了拍朱太妃的手,拉着她一起走。
朱太妃还是很不安,但似乎害怕给赵煦丢脸,强撑着一笑,连忙又整理了一下衣服,这才跟紧赵煦。
赵煦走到侧门的时候,就看到高太后恰好出现在对面侧门。
余光一扫,百官林立,举着板笏没有动作,静等着他们入殿。
赵煦暗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在陈皮掀开帘子后,迈步走进去。
高太后在帘后坐下,赵煦上前行礼,道:“见过祖母。”
朱太妃,孟美人跟着见礼:“臣妾见过太皇太后。”
不等高太后反应,殿中忽然有人出列,大声道:“陛下,后宫太妃,美人临朝于礼法不合,请陛下撤去,并保证守礼重法,日后不再犯。”
不少朝臣心惊,忍不住回头看去,见是中书省右正言谭历,又纷纷转向吕大防。
更多的人是悄悄低头,神情紧绷,内心忐忑。
他们没想到,吕大防的人会这么的等不及!
吕大防率先发难,这是要控制朝局走向,牵着官家走吗?
不大的紫宸殿,没人说话,静的可怕。
这个开场,超过了所有人的预料,措手不及!
高太后坐在帘子后,看不到表情,没有言语。
朱太妃紧张的手心都是汗,不敢乱动,悄悄看向前面的赵煦。
赵煦刚刚拜下去,眼见吕大防的人突然发难,双眼微微眯起,转过身,微笑着道:“谭卿家为什么觉得是朕请太妃,孟美人临朝的?你这是对朕有什么偏见吗?”
谭历一怔,连忙又道:“太皇太后恪守祖法,不会做出这样违背礼法的事情。”
赵煦唔了一声,余光扫过前面的吕大防,苏颂,范纯仁等人,又看向他,笑着道:“谭卿家问都没问一句,就做出这样的推断了?朕听说,外面盛传太皇太后要行‘废立之事’,谭卿家,你来推断一下……”
谭历脸色微变,不等赵煦说完就急声道:“此事是谣言,还请官家慎言!”
赵煦打量着谭历,淡淡道:“朕要问的是,卿家推断一下,这散播谣言的幕后之人是谁,怎么就要朕慎言了?谭卿家,你这是,真的对朕有偏见啊。”
谭历似乎想起了什么,头上渗出丝丝冷汗,悄悄瞥了眼前面的吕大防,抬着手,语气明显弱了,道:“臣不敢。”
赵煦冷哼一声,道:“你敢不敢话都说了,事都做了,将朕挂在一个不守礼法的位置上,让朝臣,天下人看朕的笑话,这就是你为臣子的本分?这就是你们言官风闻奏事的权力吗?谁给你的胆子!来人!”
门外的蔡攸时刻在准备着,赵煦话语一落,当即带人冲了进来。
朝臣们脸色剧变,很多人身体忍不住的一颤,继而就仿佛有声音在紫宸殿上空回荡,那是刘世安的死亡惨叫声!
满殿的人不敢说,谭历更是双腿打颤,抱着板笏,头上冷汗更多,目光焦急的看向前面的吕大防。
苏颂,范百禄等人沉着脸,没有说话,抬着眼皮,看向帘子后的高太后。
现在的官家,也只有太皇太后能钳制一二了。
蔡攸已经冲进来,将谭历给围住,就等赵煦下令如何处置了。紫宸殿外的大棒,刑具他准备的妥妥当当。
高太后看着下面群臣的畏畏缩缩,脸色不满,却不能真的让赵煦将谭历像刘世安一样打死在她面前,否则今天什么都不用干了,赵煦说什么是什么!
“官家,谭卿家确实言语失当,交由政事堂处置吧,莫要失了风度。”高太后不得不开口了。
赵煦瞥见高太后这么容易就下场了,眼神笑意一闪,看着谭历,道:“看在祖母为你求情的份上,去,到偏殿反思,写一份请罪书给朕看,当众念给朕听。”
谭历脸色顿时惨白,这要是在朝堂上读认罪书,他还有什么脸继续在朝廷立足?
其他朝臣低着头,不敢求情,生怕被一波带走。
吕大防依旧无动于衷,这一次的沉默不似以往那种智珠在握,反而像是在酝酿着什么。
高太后则皱眉,因为赵煦用了‘求情’二字!
赵煦见谭历不动,顿时冷哼一声,道:“祖母为你求情居然还不为所动,果然是无君无父,冥顽不灵!来人,拉出去,杖责六十,发大理寺治罪!”
谭历猛的惊醒,噗通一声跪地,道:“臣知罪!”
蔡攸可不管他知不知,赵煦不说话,蔡攸就要将谭历径直拖了下去。
高太后自然不能允许,否则她就真的成了陪衬,威严开口道:“杖责就免了吧。官家,今天是要议事的,不要为了这点小事生气。吕卿家,开始吧。”
高太后话语未落就有人出列,抬手沉声道:“启奏陛下,臣弹劾元丰党人蔡卞,曾布,章惇等一十八人,二十八条罪状,请陛下严惩!”
来了!
这是朝臣们的共同心声,惴惴不安的同时,悄悄抬眼向站在丹陛上的赵煦,又转向帘后的高太后,然后是殿中最前面的吕大防,不少人心神颤栗,恨不得隐身。
赵煦余光瞥了眼帘子后的高太后,对朱太妃,孟美人按了按手,示意她们坐下,等两人坐下后,赵煦慢慢落座,微笑着道:“元丰党人?这已经过去七年了,卿家是才发现的?”
这个人抬着板笏,一脸决然,道:“启禀陛下,这些人善于伪装,太皇太后仁慈,宽宥,屡次给予机会,不曾想这些人毫不知收敛,肆意妄为,已到了不得不惩治的地步,请陛下明鉴。”
“请陛下明鉴!”
继二连三,出来了有七八个人,在不大的紫宸殿里,很是扎眼!
苏颂回头看了眼,老脸不动。
二范抱着板笏,没有立刻下场。。
梁焘,曹政,沈琦等人对视,沈琦本来要出列,被梁焘摇头给阻止了。
马严,黄鄯,韩宗道等人更不敢乱开口,余光四处瞄着,悄悄擦着头上的冷汗,紧张的呼吸都快忘记了。
朱太妃是第一次临朝,睁大眼看着,听着,神情逐渐不安,她即便再不懂朝局也看出来了,这些人在欺负官家!
孟美人悄悄握着她的手,抿了抿嘴角。
赵煦端坐不动,直面朝臣,看着殿中的人生百态,不动声色的道:“卿家说说都有什么罪状。”
第一个说话的人,当即再次举起板笏,朗声道:“第一,结党营私,蒙蔽圣听。第二,闭塞言路,身干物议。第三,培植私人,任用奸党。第三,行事于秘阁,无视朝廷规制。第四,倚恃党恶、紊乱国政。第五,贪揽事权、延挨不请辞政。第六,不尊太皇太后……上违君父重托,下则残害生民。逆恶种种、所犯重大。应将其党羽革职、立斩,籍没全族,革除一应供奉……”
赵煦一直静静听着,神情却不由自主的古怪起来。
‘新党’几乎都被发配去了岭南,这些罪名,怎么听着都不像是‘新党’,反而像眼前这些‘旧党’的。
眼见这位大义凛然,毫无所觉的说完,赵煦都替他觉得尴尬,咳嗽一声,道:“卿家,说的都是你嘴里所谓的‘元丰党人’所为?你觉得,现在的殿里,有没有‘元丰党人’,亦或者,‘元祐党人’?”
或许是赵煦的这一声咳嗽,唤起了还举着板笏躬着身的这位的一丝羞愧,令他没法接话。
殿中沉默了片刻,又一个出列道:“启奏陛下,这些人所为恶行基本都在元丰年间,遗祸至今,请陛下严惩不贷,拨乱反正,以正天下视听,安万千黎民之愤!”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又是十多个人,接二连三的附议,声浪极高。
这时,范纯粹出列,举着一道奏本,朗声道:“陛下,此是二百多位朝野官吏,王公勋贵的联合奏本,请陛下御览。”
现在朝野没人不知道这东西,赵煦神色不动,微微点头。
陈皮立刻上前,接过来,递给赵煦。
赵煦又看了眼范纯粹,翻开看起来。
下面的范纯仁拧眉,范纯粹是他四弟,吕大防拉上范纯粹,将他也绑了过去!
范百禄则看向还在被皇城司压着的惶惶不安的谭历,这是他的门生!
苏颂默默无语,现在局势是一面倒,即便官家找到借口将吕大防等人下狱,又怎么能安抚朝野上下人心?在天下人皆反对变法的大势下,即便是官家也不能硬来。
那是螳臂当车!
赵煦没有看这道奏本的内容,直接看前面的署名。
他看到很多熟悉的名字,有他叔伯,甚至爷爷辈分的王爷,有开国公国柱国的后代,有众多头衔是‘公伯’的人,有当朝文臣武将,几乎都是五品以上,还有不少封疆大吏,以及手握重兵的边帅!
哪怕有些署名未必是真的,但吕大防敢添在上面,就足以说明了这些人的想法!
赵煦神色极力保持不变,心里却异常的凝肃。
哪怕他早有预料,但这些保守派的势力,还是超乎他的想象,这些,还只是吕大防仓促之下准备的,真正的数量,怕是十倍百倍!
‘果然,改革终究是少数的事情……’
赵煦心里轻语,但眼神却十分坚定,从未动摇!
宋朝到了这种时候,从上到下处处是问题,必须要改,要大改!
赵煦暗吸一口气,余光瞥向吕大防,心里飞速计较。
他这个时候抛出蔡京,杨畏的奏本,或者直接拉出苏迟都显得‘故意针对臣子’,有失作为皇帝的体面,还得另寻办法。
帘子后的高太后见赵煦沉默,神情微冷,眼神带着一丝笑意。
吕大防垂着眼帘,好像还没睡醒。
苏颂,范百禄等人作沉思状,仿佛在等着什么。
梁焘想着之前陈皮的传话,心里有些急,吕大防等人出手太快,令他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出列支援官家。
马严,黄鄯等人口干舌燥,站立难安。他们太久没有这样紧张过了,即便是神宗年间也没有发生这般严重的对峙!
还有一些人在惴惴的祈祷,祈祷赵煦能后退一点,学学神宗皇帝,该退的时候,得退啊!
朱太妃看着赵煦,急的六神无主,很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看向身旁的孟美人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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