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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谢修齐再次醒来时,一缕阳光斜斜透过窗棂,房间中正一片静谧。
什么都没有了,那个无比绝望尖声痛骂着他的小丫鬟,与他身边的……那chi裸的少女。
谢修齐心念一动,他正准备起身,门外渐行渐近的脚步声与对话声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小……小姐,您……您就不恨……三……那个混蛋吗?若非他,您又何至于应允嫁给方远博那个混蛋……昨夜更又被他做出……那等……丑事……他怎么可以——”
似乎……是刚才那小丫鬟?谢修齐一惊之下,又缓缓躺回了床上。
“我也不知道……”又一个少女的喃喃声音也是响起,软软糯糯的,却带着一种毫无生机的哀色。
“有时挺恨的……恨不得再也不理他,现在甚至恨不得……一刀杀了他……”
“可我……可我总忘不了小时候……那个学什么都很快,比我还快。做什么都很乖,比我还乖。整天跟在我身边,姐姐姐姐的奶声奶气唤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一亮一亮的,特别招人疼的小弟……”
“更忘不了那次踏春,我们调皮故意跑丢了,那个喊着姐姐快走,一口咬在扑向我的野狼脖子上,最后我带着大人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遍体鳞伤,却看着我得意地笑,说‘姐姐别怕,齐儿可是能保护姐姐的好男儿’的小弟……”
少女细细哽咽了起来。
“他一直问父亲,他为何不与我们一样,要叫父亲陆伯伯;他为何不姓陆,而是叫谢修齐。在他十岁那年,父亲无奈之下,终于告诉了他真相:他的姓,是父亲为他按他父亲的姓取的。而他的名,亦是他母亲留在他襁褓的衣领上的。”
“宗族姓氏,乃伦常大事,岂可轻易改姓易宗?更何况,父亲曾说过他父亲还健在,只是因为某些原因……父亲说若让他姓陆,又怎生对得起他的父母?他既有父亲母亲,又怎能再唤一个父亲。”
少女缓缓地诉说着。
“他又问,那他为什么在陆家长大,父母为什么不要他了,他们在哪里,为什么从来没有来看过他。父亲叹了口气,却不说话了,只是神色陡然变得无比愧疚痛苦——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父亲如此表情。”
“后来父亲私底下与我说,父亲和他父亲……都欠他母亲的,一辈子都还不清,永远都还不清。所以,父亲嘱咐我一定要好好照顾小弟,一辈子都对他好,就象亲姐姐一样。”
“我想,也许是当初父亲和他父亲做了什么对不起他母亲的事,才会如此吧,就没再多问。只想着以后再对小弟更好一点,来弥补父亲的错。更何况,在我心里,他本就是我的小弟,最亲最亲的小弟,小小年纪,就用他的小小身躯来保护姐姐的小弟……”
少女喃喃着,她的语气中满是缅怀与凄婉。
“但没想到的是,从此,他的眼睛就再未曾亮过……我原以为,这会过去的,慢慢会好的。却没想到,这一伤,就伤了这么多年,一直到现在……”
“父亲后来也许也意识到了此因,对他愈加愧疚,打也不舍骂也不舍,闯再大的祸也只是细细教导。也许,就因为这,更加剧了他的沦落吧……一个孩子,太溺爱了总归不行的。”
少女的声音哽咽了,她怔怔道。
“他长大了,却浪荡无行,声名狼籍。每当看到他这样,我总是很痛心,总是会想起那个两眼亮晶晶,就象我的跟屁虫,奶声奶气唤我姐姐,在野狼面前用他的小小身躯来保护姐姐的小弟……”
“昨晚,他更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却是那样……”
“今晨醒来后,我恨不能一刀杀了他……可渐渐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却还是总是会想起那个两眼亮晶晶,就象我的跟屁虫,奶声奶气唤我姐姐,在野狼面前用他的小小身躯来保护姐姐的小弟……”
“只是,一切都回不来了……这都是命……”
少女哀哀地说着,渐渐的,她已是痛哭失声。
两个哭成一团的声音细细传来,谢修齐怔怔躺在床上,他忽然觉得自己已罪无可恕。
然而,在他的心中,更似乎开始有着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温暖,正悄然流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少女软软糯糯的迟疑声音再次响起了:“他……还未醒吗?怎的忽然就昏过去了?”
小丫鬟怒气冲冲的声音随之响起:“小姐,都这样了,您还关心他?就算大人欠他母亲什么,就算他小时候对您很好。可您不惜许给一个混帐免去他牢狱之灾,这也该还清了吧?但他昨晚竟然还——要我说,他就死了算了!”
门外静了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少女低低的抽泣声又响起了:“他闯了如此大祸,我不许婚,又还能如何?而昨晚……若他是我亲弟,自是另当别论。但他……本就非我亲弟,至少……也……不算悖逆人伦……”
她哀哀说道。
小丫鬟的声音陡然再次悲愤了起来,她已是气急着泣不成声:“可别人不知道啊,别人都猜他是您同父异母的私生弟弟,如今又发生了此事——这又怎么说得清?大人可是一直将那事秘而不宣的,现在又发生了此事,哪怕是说出来真相恐怕也没人信了!”
少女似乎在拼命压制着哽咽,她凄婉道:“随他们误解去吧,至于此事……他们……永远不会知道的。没人会说,他们怎么会知道?”
小丫鬟的哭声欲发大了起来,她欲言又止地说道:“可您就要出嫁了,还就是他害的,那个方远博也一定会发现——”
门外再次陡然静了静。
良久,才又听得少女幽幽道:“他也只可能知道我或许已非完璧,怎生能知道我**于……”
她顿了顿,声音忽然有些发冷,更带着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空寂:“而且,这不很好吗?若非方家在汤县尊授意下以小弟之事要挟我与父亲,何至于此?他们虽非主谋,但也是无耻下作、趁火打劫。”
“如今,我就还他们一个残破的……陆雨葳。等到他们机关算尽娶我进门,却发现费尽心机娶回来一个残花败柳。我看,是方远博碍于成为笑料不敢声张,还是已沦落至斯的我不敢声张——大不了,一死而已,有何所惧?”
“我所托非人,此生已毁,即使仍是完璧,又能如何?能以身相祭,报复于这无耻方家,我……我开心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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