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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是一堆来不及收拾的碎纸屑,一场仓惶应战的兵荒马乱。
我们是同笼的鸡兔,还是偶遇的火车?
韩馨月正伏案计算一道道永远也算不清、做不完的数学题。鸡兔同笼计算它们各自的腿脚,两辆火车相对开出计算它们的距离,还有那些纵横交错的几何图形,她恨自己不能穿越时空,把这些纷纷扰扰看得清楚明白。
惆怅。
更惆怅的还有物理。重力,拉力,浮力,摩擦力,向心力,而她只感觉到山一样的压力;温度,密度,速度,加速度,电流强度,而她只想泅渡。
她做过许多道阅读理解,她被人阅读又阅人无数,真正理解她的人却屈指可数;她亦做过无数道选择题,人生就是一道道永远也做不完的选择题,即使选错了也没有橡皮擦。多半时候她是被选择,或者被淘汰。物竞天择,人知天命。
这一年,韩馨月发表了平生第一部作品。她将自己从小学到高中迟到的经历写成一篇名为《迟到》的散文,发表在全国知名期刊《少年文艺》上,获得了80元稿费。这件事轰动了全校,高三(4)班特地为她开班会、学校全体师生为她召开表彰大会,韩馨月一夜之间成了全校的红人。“成名”之后,陈国兵老师对她的态度180度逆转,将她当成特保儿,还感慨差点忽略了这匹“黑马”,原本常年坐第一排和最后一排的她被调到了第三排的风水宝地。
《迟到》发表后,韩馨月没觉得自己多了几斤肉或长漂亮了点儿,同学们对她的态度却明显不同了。好友鲁西同她若即若离,一向与她敌对的马俐却对她鞍前马后、格外亲密,李磊依旧保持沉默,只偶尔偷眼望她,吉米一如既往地同她开玩笑,还提出让她用稿费请客,后来,韩馨月请大家吃了餐麦当劳,吉米却主动争抢着买单。
她拿着平生第一次靠自己赚取的巨款80元钱,想给自己买一条纯白的棉布长裙或是一双帆布鞋,她站在燕莎的橱窗前,看着那些陌生的国际品牌,那些洋模特身上的标价签令她不知所措。这个城市原本是不属于她的。
一道隐形的光环强加于她头上,她凄婉一笑,轻轻拂去那层光环,继续乘三毛钱的公共汽车、吃五毛钱的方便面,穿夜市上30元一件廉价的衣服。
从前默默无闻的韩馨月突然之间成了校园名人,从前受人欺负的灰姑娘摇身一变成为众眼口中的“才女”,她的课桌里开始出现情书和暧昧的纸条,她看过后,淡淡地一笑了之。马俐也收到过几封情书,她唯恐世人不知道她被人追求,恨不得向全宇宙公开她收到的情书。
一次,韩馨月将一封未署名的情书看过后,顺手夹进作业本里,结果高菲老师批改作业时发现了。她将情书还给了韩馨月,并笑称“情书写成这种水平,还想追我们馨月,简直是太不自量力了。”不料,陈国兵老师偏巧路过,将情书截获了。高老师和韩馨月面面相觑。
陈老师可以将一粒芝麻变成西瓜,一点小事放大成一场事故。他坚持要韩馨月供出写情书的人,韩馨月将两手一摊:“不知道。”
高菲老师向她使了个眼色,说:“最近有一个作文比赛,我想给韩馨月辅导一下,您看是不是……”陈老师方才将韩馨月无罪释放,她如释重负。
陈国兵老师并未对此事善罢甘休,他专门针对此事,占用大家宝贵的两堂课的时间,召开班会讨论“早恋的害处”。班会过程中,大家始终嘻嘻哈哈的,把这堂课当成了生理卫生课。班会期间,林可可已做完一套黄冈高中的数学试卷,吉米歪坐在座位上,不时观察全班同学的反应,班上那些遮遮掩掩的地下情,都被他尽收眼底。马俐边听陈老师讲课边将自己的十指涂得花里胡哨的,鲁西不时偷望林涛,在纸上将他画成了帅气的灌篮高手流川枫。李磊自始至终低头看英语书,韩馨月则一言不发地写了一篇作文,觉得不满意,又撕掉重写。她抽屉里已经有一大堆纸屑,她一不开心就会撕纸,撕纸成为她最好的发泄方式。
母亲撕毁了笔友写给她的信件,她撕毁了李磊写给她的小纸条,还撕碎了那些不如意的文字。青春于她,就是一堆来不及收拾的碎纸屑,一场仓惶应战的兵荒马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