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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开抽屉前,赵水想象了下里面,估计也将是污迹斑斑说不定还有什么其他令人作呕的东西,因此提前憋足一口气。
可没想到,柜子里完全不似想象中的那样杂乱不堪,反而整整齐齐——
最外面是个皮褡链,里面有精铁打制的各种小刀、小锤、小锥子,还有些奇形怪状的小工具,在抽屉中展开排着,刃片、尖头都被磨得发亮,看上去很是锋利。
下面一层曾放着小铲子和布条,也都干干净净,还有蒜、姜和醋……
等等。
这些是用来干什么的?
赵水回头看了眼温生星长,只见他已经将白布完全掀开、正对着尸身两眼放光,那像是看见山珍海味似的神情,让赵水的脑袋中忍不住“浮想”起了吃……
终于,他也控制不住,捂住嘴大步跑出屋子。
门口的宁从善已经缓过来,慢慢起身时正好见一人冲了出来。
他看着赵水,意外道:“怎么是你?”
赵水扶着墙角大口地喘气,发不出声音回话。而且眼下的情形颇像两个被“拐骗”的人互相“问候”,他也不想说什么。
屋内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
“这、这样的命案,交给咱们这样的弟子行么……”宁从善看了房里一眼,又赶忙缩起眼皮避开,说道,“应该要交由官府去查的吧。”
“他不是在查案。”赵水吐出刚憋住的一口气,说道。
宁从善一愣,问道:“不是命案,那里面是什么?”
“他是仵作,在……研究尸体。”
这下换宁从善哑口无言了。
从他的脸上,赵水仿佛看到了先前得知被坑的自己,既同情,同时心里平衡了许多。
“那我们,要不……”宁从善苦着眉头,刚要开口言退,忽然从房内扔出来两团东西,打断了他的主意。
“拿着,把蒜和姜捣碎,混着醋揉在布上蒙住口鼻,弄完后赶紧进来!”温生扯着嗓子喊道,“这难得一遇的伙计,还不赶紧的来看看……”
赵水看着落在怀中的那团布条姜蒜,思忖片刻,才反应过来它们究竟是干什么用的——
不是用来“下饭”,而是抵御尸臭的。
收回浮想联翩,赵水回想刚刚看到的那死者模样确实蹊跷,难道这位温生星长将他带回来的时候,还不是那样的?
“快点!”房中又传来一句催促。
赵水吞下反胃的感觉,打开了布团开始揉搓姜蒜。
宁从善看着他的动作,哆嗦着嘴唇问道:“你、你真打算进去啊?”
赵水看他一眼,“嗯”了声,然后深吸口气,将布条缠到鼻下,走了进去。
他这一连串干脆利落的行为,看在宁从善眼里,简直是对他的藐视。虽说他宁从善出身富贵,但练就一身本事也是吃过苦忍过痛的,可不能让人小瞧了去。哼,不就一具人尸么?
于是一横心,他也将姜块蒜瓣胡乱挤捏一通,缠上一股浓味儿的布条,紧皱眉头重新回到屋内。
屋子中,赵水正站在高脚桌的旁边,拉开一条皮褡裢,面色镇静地盯着趴在桌上尸身前的温生星长。
宁从善赶忙眯起眼睛,斜眼一点点地去看那具尸体。
先是那张比例极不协调的脸,让他感到胃里一阵痉挛。好不容易做好再次做好心理准备看那尸身的胸腹袒露出来,却“遗憾”地发现,并没有任何血迹瘀痕,平坦一片。
宁从善这才松了口气,完全睁开眼。
但这么一留神,他忽然发觉这副身躯似乎有些不对劲儿——
整一块,太平了。
原本应该凸起的肌肉轮廓,全都没了棱角,甚至感觉这层皮肉都没了支撑,软趴趴地展开着。
说真的,他见过亡人,却未“观”过。
难道死者都是这样的状态?
“刀。”温生说道。
赵水扫了眼手上的这一长卷工具,刚要去取边上那把最大的,却被温生一嘴拦了回去。
他头也没抬地指正道:“左数第四个。”
赵水微愣地扫了眼皮褡裢,依言找到那个把手修长、刀刃弯弧而小巧的铁具,递给他。
温生接过后,指间一转。
细长的小刀便如同生长在他手上的一指似的,跟随他的动作在尸身的皮肉上匀速划过,有如靠在了个无形的规矩上。
由心口至小腹,刀尖在那已无弹性的皮肉上割出了道笔直又浅显的口子。黑红的血“迫不及待”地从中渗出,由上而下汇成一条黑红的“细线”。
这是赵水和宁从善第一次亲眼见“仵作”操作尸体,不得不说,即便没见过其他的仵作验尸,单看这温生星长的手法,也能知道是一流的技术。
这该是切割过多少具,才练出来的“手艺”——宁从善心里这么一想,喉咙里不禁又涌上酸水儿。斜眼瞥了下赵水,但见他仍安安坦坦地静然而立,见有血流出后抽出手中一块布条正递给温生星长。
许是攀比心作祟,宁从善立马将喉中的杂物强吞下去。
“你怎么会出血呢?”温生皱眉说道,语气中竟带着心疼。
“这不是你割出来的吗?”宁从善忍不住道。
“你这弟子!”温生白了他一眼,又收回注意力对尸身说道,“抱歉啊老兄,新来的啥也不懂,别见怪。”
说着,他将布条在割痕边缘擦了下。
“这已死之人呢,浑身的血没了动力像正常人一样流动,所以就会像折了翅的鸟,往下面流走、渗入土壤。民间传言常说的‘地吸血’、‘魂归根’,说的就是这个。所以按理说没这么容易出血才对啊……”
温生星长一边念叨着,一边将布条上的血渍拿到鼻前嗅嗅,又向赵水伸手道:“银针,右数第一个。”
赵水取出递给他。
银白的长针粘上布条的黑血,没有任何变化。
“皮手笼。”
赵水眸子一转,走到柜子旁,从抽屉中取出了一双半透明的手笼,那光滑柔嫩的手感,像是从某种兽物的尸体内取出做成的。
温生星长接过套在手上,又勾勾手指道:“撬刀,第四个。”
“麦秆管,左数第二个。”
“……”
看着赵水一系列“上道”的动作,宁从善感觉自己呆呆地站在旁边仿佛是个看客。
走么?
不,现在不行,免得被人认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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