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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言传播的速度总是比正经事要快上一程。何况正值年节,借着各人走亲访友,闲谈漫语之时,那关乎寄养于苏州公主府上的周氏长女——怀据显赫命格,不日将入主东宫的言论,已是京师人尽皆知。
然则事态相关人等却是齐齐失声,周府毫无动静,姑苏薛氏毫无动静,宫中帝后亦毫无动静,原本要提上日程的储妃人选之议,已悄然被新年宫宴和随后将至的春闱大比替代,变成了无人问津,无人敢碰触的话题。
腊月初七,因周府老太君许氏染了咳疾,阖府上下的新春喜气也被冲淡了几分。众人于私下议论,此番许太君患病,并不曾叫段夫人亲自侍疾,却是将她远远打发了去,连带首辅大人亦默许了这等吩咐——想来其中必有不为人知的秘辛,可叹究竟为何竟无从知悉。
是夜,还砚斋中红烛明灭,彩鸳服侍了周元笙更衣就寝,后者靠在枕上,低声道,“明日的东西都备齐了?”
彩鸳点头道,“姑娘放心,都已预备妥当。”一面燃起夕香,轻声叹道,“幸而老爷允了,姑娘为老太太上香祈福之请,若是太太,只怕又有话说。依姑娘想着,这事究竟是不是太太所为?”
周元笙冷冷哼道,“老太太最是精明,且看她如今的举动,便能猜度一二。何况我深陷谣言,殃及薛家,从中获利者是谁,正是不言而喻。只不过她做得也算巧,这事连周家亦受牵连,老爷也跟着被动。可恨咱们没有证据,奈何不得她。”
彩鸳愤愤道,“什么没有证据,是老爷不愿彻查罢了。说到底这事捅出去,也还是周家没脸。可老太太、老爷不言声,愈发坑苦了姑娘,眼下竟没人为姑娘出头了。”
周元笙脸色阴沉,摆手道,“不必说了,只等我明日见了他再作打算。如今这府里,我是一天都不想待了。”
彩鸳重重叹了一叹,想起前阵子周元笙接了信,那满心欢喜的模样,彼时只以为自己终身有靠,谁知不过短短几日的功夫,她的世界已是翻天覆地山河色变。
翌日一早,一乘小轿载着周元笙主仆去往京中禅寺祈福,因是腊八时节,京师贵人多有在庙宇前发愿布施者,倒把那平日里清幽的禅寺堵得水泄不通。周元笙自山门后下轿,头戴帷幔,逶迤而入寺中禅房,先于此处做一番休整。
过不多时,打禅寺角门处走出一位年轻公子,身穿青色锦缎直裰,手持一柄金质短鞭,相貌俊美,形容蹁跹。动作利落的翻身上马,便即毫不迟疑地向城内闹市方向驰去。
那公子一路行至一间药铺门前,方下得马来,仰头一扫,见那铺面匾额之上赫然写着藻德堂三个大字。他越步入内,径直走去坐堂掌柜处,话音清脆地问道,“我要忍冬、防风、当归、忘忧几味药,每味各称半斤,我要得急,也要得多,不知掌柜这里可尽数都有?”
那掌柜抬眼打量了他一刻,见其双目灼灼,黑白分明的眸色中闪过一抹决绝,当即起身,朗声笑道,“尊驾所需之药小店皆有,只是称斤要两尚须时候,此刻病人不少,只怕还得等。尊驾若无急事,便请至后堂内间稍待,小人这便吩咐伙计尽快为您预备。”
那公子想了想,轻轻颔首,随掌柜穿过人群,移步去了后堂。推开房门,只见一人负手背对,身姿挺拔。回首相顾,正是那薛家二郎君,薛峥。
那掌柜将人带至,对薛峥恭敬欠身,退了出去,并将房门牢牢掩上。薛峥凝望来人,秀逸双眉微微聚拢,浅浅笑道,“阿笙,好久不见了。”
那俊美公子正是周元笙乔装,她面沉如水,先行撩袍坐定,起手道,“二哥哥请坐。今日时辰不多,咱们长话短说。”
薛峥依言就坐,垂目良久,只听周元笙问道,“外祖母安好?母亲安好?舅舅舅母安好?”他心中便即一痛,缓缓颔首,“都好。”周元笙又道,“母亲打算何日返京?”薛峥踌躇一刻,应道,“总须过了新年,才好上京向帝后辞行。”
周元笙着紧问道,“只有辞行么?母亲……难道没有应对之策?”薛峥轻声道,“阿笙,目下是何形势,对薛家有何影响,不消我说,你自然也是明了的。”
周元笙摆在几案上的手轻轻一抖,淡笑道,“不错,我险些忘了,当年外祖父之事。”
“阿笙……”薛峥颤声唤道,只是这二字出口之后,许久未有下文,半日收敛起容色,点头道,“你明白就好。”
周元笙心中忽然一沉,再问道,“那么圣意如何?”薛峥待要伸手去取案上茶盏,便滞在了半空,摆首道,“我近来只在衙署,少见圣颜。太子殿下亦告诫我,此刻不宜牵扯过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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