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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西人老郑,曾经在胥江码头讨生活,后效力于长兴煤矿。
“拜见主公。”
李郁没有立即出声,而是观察了一会他的反应,施加一点来自上位者的威慑。
果然,看到了此人的逐渐不安。
“起来吧。”
“谢主公。”
“叫什么名字?籍贯何地?”
“小的郑河安,安徽颍州府阜阳县郑家圩。”这个汉子一口中原官话,恭顺的回答。
(圩:四周被堤坝围绕的村子,在皖北低洼平原很常见。)
李郁问道:
“当初是怎么离开家乡的?”
“黄河决堤,方圆十里都被淹看,咱就跑出来了。”
“家里还有几口人?”
“没了,都死光了。那年水太大,我抱着一棵树两天两夜没合眼,等水退了才下去的。”
……
李郁点点头,
黄河流经的鲁西南,江苏北,以及皖北豫南,所谓的“黄泛区”。这是一个苦难、无奈、不太好听的名词。
也是历朝历代,起义次数最多的区域。
出过许多的帝王将相,民风彪悍,杀头只当风吹地。所以,“黄泛区”改为“传统创业区”或许更好听。
黄河,说是母亲河。
可谁也不想拥有这样的母亲!
几千里黄河,除了给沿岸农田提供灌溉水源这一优点之外,其他的全是麻烦。
“郑河安,想出人头地吗?”
“想,咱做梦都想。”
李郁一眼就看穿了这个汉子,直戳心底,给出了他无法拒绝的前景。
微笑道:
“我给你一个机会,你回乡招募壮丁,把他们带回来。”
“主公要多少人?”
“5000到10000吧,要强壮的,20岁以下的。最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明白吗?”
“明白,只要好汉,不要孬种。”
“嗯,交通、银钱、路线你去找贾署长商议。”
“主公放心,咱一定办的漂漂亮亮。”
……
郑河安砰砰磕了两個响头。
出门时,他内心充满了斗志。从小艰难求生,洪灾只身逃出,流浪到江南和一帮老乡聚众,但光靠拳头也混不到几个铜钱。
在码头和副会长赵二虎起了冲突,差点被灭掉。
后阴差阳错的遇到了李二狗,气味相投,引荐投到了李郁门下。效力大半年,终于等来了机会。
他一刻也不想等待,要带着他的一群弟兄们杀回老家。
然而,宣传署署长贾笑真的表情却让他很不舒服。
“你准备用什么名义招揽青壮?”
“当兵吃粮!”
“糊涂,你当颍州官兵是瞎子吗?”
“请,请大人指教。”
“你,衣锦还乡,混的不错。告诉老乡们,你东主的商队招募护卫,要能打的,敢玩命的。饷银不低,一天三顿饱。”
贾笑真不愧是搞宣传(阴谋)的大师,娓娓道来。
“你带2000两银子回去,先把官府打点一下。不要太多,否则反而惹人怀疑,毕竟伱弄走流民,对于当地官府来说也是好事,减少民变压力。招募的人分批送走,登船走淮河进入江苏,到黄海之畔的角斜盐场会合。在那里会有人将他们送上海船,之后的事就不必你操心了。”
“谢贾大人提点。”
“嗯,做的漂亮些,主公才会对你刮目相看。你能走多远,就瞧你自己的悟性了。”
……
中午,
郑河安恭敬的邀请贾署长到附近的一家饭庄,用点便饭。
贾笑真欣然赴约,并且再次提点他该怎么办好差事。作为一个进入李家军序列略晚的无良书生,他能够快速混到宣传署长这个位置,靠的是个人能力!
郑河安敢打敢拼,有反抗精神,野心勃勃。
然而缺乏认知,对于世界的看法过于简单。但好在他能够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之处,虚心听取高人指点。
一场酒喝下来,他都亲切的称呼贾笑真为“大哥”了,毕恭毕敬的把人送走。
贾笑真离开后,
郑河安的一心腹说道:
“大哥,咱干嘛哈着这书生?”
啪,头上挨了一巴掌。
郑河安压低声音说道:
“我们都是粗人,有些事想不透。和他处好关系,大有好处。咱们的弟兄们都到了吗?”
“矿上只批准了15人随你回乡。”
“够了。”
6天后抵达颍州府,心腹又悄悄询问道:
“大哥,咱弟兄们现在手里有银子,有刀剑,还有几把短火铳。如果不回去,在阜阳县也能打出一片天地。”
……
这一次,郑河安没有打他。
一身黑绸长袍,腰悬佩刀的他,望着眼前大水退去不久,散发着阵阵异味的土地说道:
“以后不要再说这种浑话了。跟着主公的前途更远大。”
“咱们弟兄歃血为盟,日后同进退共患难,早晚都能混出个人样,怎么样?”
众人热血沸腾,立马找来香案、大公鸡、酒碗~
在一处未倒塌的土地庙前,郑重的盟誓。
郑家圩很幸运的躲过了今年的这一劫,洪水不大,被圩堤给挡在了外面。
衣裳褴褛的村民们,惊愕的看着一群衣着光鲜的人进了村。
“诸位老爷,你们找谁?”
“三爷爷,是我,村东头老郑家的二小子。”
“啊呀,小安子你没死啊?村里人都以为你全家~”
老头叹了一口气,又反复打量着他还有身后的众人,咧开没牙的嘴笑了:
“在外乡混出头了?好!好哇!”
村里众人逐渐围了上来,有似曾相识的,有全然陌生的。
郑河安解下佩刀,往地上一掼,稳稳的立在了松软的地面。
又摸出50两银子:
“三爷爷,劳您大驾。我想请全村人吃饭,今天白米饭管够,白面馍管够,杀5头猪,再搬上几坛子酒。”
顿时,郑家圩一片欢腾。
今年虽然躲过了洪灾,可大家的日子过的紧巴巴,粮食很紧张。
小安子衣锦还乡,大喜事。
三爷爷作为本村资历最老的人,拄着拐杖指挥着村民忙碌,搬桌子,凑碗筷,牵猪,打酒,祭祖。
郑河安找到自家土坯屋残破的遗址,双膝跪地,大哭了一通,烧了纸钱,祭了猪头。
三爷爷拄着拐,站在一旁:
“老郑家的,你家祖坟终于冒青烟喽。”
……
中午,流水宴摆起。
菜式简陋,除了主食就是大海碗盛猪肉炖菜,所有男丁面前都摆上了酒碗。
三爷爷起头,干瘦的手举起酒碗:
“郑家圩的老少爷们,干了。”
几百号人乱哄哄的响应,龇牙咧嘴的喝下,然后赶紧吃菜,吃相已经不是狼吞虎咽可以概括的。
郑河安一点都不觉得奇怪,这才是他熟悉的家乡。
待众人风卷残云一般吃个半饱,他才开始挨桌子敬酒。每到一桌,就会有人问他,在哪儿发财?能不能带带自己(家里的小子)?
就连三爷爷也主动询问:
“村子里就这点薄田,实在养不活这么多人,后生们出去做佃户都没人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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