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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姥爷死讯的时候,我人在湖南。
连续几天的大雨,让这次抢救性挖掘变得更加刻不容缓。在匆匆交代好手头工作以后,凌晨两点我坐上了最后一趟回东北的火车。
我姥爷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性格又极其古怪,但对我却关爱有加。当年我大学选择考古专业,全家只有姥爷支持我。其实姥爷并非生性寡淡,只是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那一代人生活的年代不像现在,及其的压抑与绝望。
那是特别寒冷的一个冬天,姥爷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分着一锅米汤。没人开口,但是谁心里都知道,没有吃的了。
姥爷低着头,把最后一口倒进了嘴里‘爹,明天我出去一趟,你把那猎枪借我使使呗’一家人都没说话,屋子里陷入了沉默,火光映着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恍惚。
‘我跟你去’许久的沉默后,开口的是姥爷的哥哥。之后便谁都没有再多言,早早的休息后,凌晨便赶着马车走了。
日军盘踞东北的时候收集了不少的物资,都囤积在仓库里。大家都知道在哪,却没人敢碰。用现在人的理解可能就是,手机被老师没收了,就放在讲台上,我看得见却不敢动。但是人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在饥饿和寒冷面前,日本鬼子手里的枪都没那么恐怖了。
后来的故事不像电视中演的那样激动人心,并没有出现翻身农奴把歌唱得情节。姥爷在动手之前就被人发现,非但没有抢到粮食,反而弄丢了马车。而姥爷的哥哥,永远的留在了那片雪地。
姥爷在讲到这里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的是我看不懂的情绪。对于我而言这只是个故事,对于姥爷而言却是一段难以忘记的印记。这是一个让他无法释怀的心结,也是属于那个年代的无可奈何。
我父亲是上门女婿,东北老话讲叫倒插门。所以小时候我们一家人都住在母亲的娘家。姥爷是村长,多养活一口人不过是添双碗筷的事,于是一住就是十四年。
母亲曾经跟我提起过,在我办满月酒的当天,有一衣衫褴褛的老和尚路过门前化缘,姥姥信佛,就将和尚请进屋内,备斋菜几样,上客之理款待。
和尚得知酒席因我降生而准备,便说‘既然今日贫僧能进贵府,就说明我与这男娃有缘,所谓既来相安,则缘或已深。不知贫僧可否有幸与这小施主一见?’姥姥当然没有拒绝,就将和尚带往内堂。
进屋之后和尚没等落座,就看见了在炕上抽着旱烟的姥爷。
姥爷问了姥姥缘由后起身迎和尚到我身边去坐。和尚看着我姥爷,目光变得若有所思,表情早已不像刚来时般自在。和尚闭上眼睛念了句阿弥托佛,姥姥询问缘由,那和尚却并不回答,只是转动念珠,双眼紧闭,嘴里念着罪过罪过,真是造孽啊。屋子里的人都摸不到头脑,面面相觑。
“你这和尚,你来我家化缘,我好吃好喝的款待着你,你却给我说这不吉利的话,我孙儿刚刚满月,何罪之有,又如何造孽?”姥爷被这和尚弄得恼了。那和尚却说“施主息怒,贫僧此言并不是针对孩子,而是施主你”
‘我?我又从何而来的罪过?’姥爷怒气不减。
‘施主你双眉于眉心相连,乃正直为民之相,可错就错在你眉峰处的这块红痣。此相祸人,却不害己。但却容易将你一生正直断送。听贫僧一句劝,施主你没有水缘,往后此生距水越远越好。’
和尚说完看了一眼正在熟睡的我‘这孩子农历四月出生,五行属土,乃山头土,填海之用。假如他日真有什么不详之事发生,这个孩子可以助你一家人躲过一劫。老衲法号缘悔,若日后施主有事相求,可到清风寺寻我’
‘少在这妖言惑众,我孙武一这么多年造福乡里,不说人人敬佩,但最起码没人说个不字。我面相祸人?天大的笑话’
和尚无奈的摇摇头‘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不好告诉你具体原由,但一定要记住我今日所讲,施主你没有水缘,今生都不要与水打交道,切勿害人’
姥爷看看满屋的乡邻,一怒之下,不顾姥姥的阻拦将和尚撵了出去。再回到屋内气还没消,一直说那和尚满口胡言。
姥姥边向赔不是边说到‘我家老头就是那么一个倔脾气,心眼倒也不坏,还希望大师见谅’
和尚摇摇头说‘我自是不会放在心上,大喜之日说这话也是我的不对’姥姥担忧的问‘大师刚才在屋内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和尚低了低头说‘今天说的这些,已经算我泄露天机,再多的话我也不好多说,这一切冥冥之中早就注定了,日后若真有什么事发生,你们一家人也不要过多自责,这是每个人的命,我只能劝告,却阻挡不了’说完,和尚便走了。姥爷不让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只说是无稽之谈,不用理会。
后来姥爷给我取名,单名一个乙字。长大以后我喜欢上了研究风水国学,才知道乙字五行属土,山头土。
这是我出生后的一个小插曲,母亲只是随口提起过,家里人也并没有把那和尚的话放在心上。直到那年,姥爷在后山脚下,修一个水库。这个水库成为了姥爷一生的心结,和全村人的噩梦。
由于地势的原因,山上的积雪融水向四周流淌,水流不集中无法灌溉,又无法蓄水。村子里又没有大的蓄水池,导致姥爷村子里的乡邻一直以粗粮为食。
那个年代,营养跟不上,女人的奶水都不够孩子们吃。又没有奶粉,孩子只能跟着大人吃粗粮,偶尔几次还好,可常年吃粗粮小小的肠胃根本消化不了,所以村子里总有孩子没长到几岁就夭折。这件事一直是姥爷心病。从上任的第一天,姥爷就一直惦记着怎么能让村里的人吃上细粮。
有一天姥爷抽着旱烟从帽儿山脚下绕路回家,突然做出个决定。他要在帽儿山脚下修个水库。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下帽儿山。帽儿山在整个村子的最北头,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国家一声令下,平坟,归还农民田地。帽儿山就成了改革的第一批试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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