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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呦呦在餐桌上问她父亲,船王的遗产最终归其私生子所有,这是否荒唐?
杨慎德正看这一日的早报,听女儿这样问,有些奇怪,他这个女从来对时政新闻毫无兴趣,政治律法更是一窍不通,今日不知吹什么风,竟有这样的闲情来关心一桩遗产争夺案。
他推一推眼镜,耐心解释道:“船王有遗嘱,而他毕竟是亲生,于情于理都不为过。”
“那船王女儿呢?空手而归?”
“这不至于,她有她的信托基金,这一生只要不穷奢极欲,在钱财一事上不会发愁。”
杨呦呦哦一声,似有些同情,低头喝粥,心想这官司真是win-win,到最后不过有钱与更有钱的分别,连带她家也鸡犬升天,赚足律师费,此生不愁。
不一会儿杨呦呦又抬头问道。
“所以那个于志贤如今最信任爹地你,是不是?”
“何出此言?”
“毕竟你替他打赢了这场官司。”
“他将来要掌管一个帝国,那帝国太庞大,一个人算不得什么。”
杨慎德有那一辈人的美德,谦逊全是发自内心。他帮船王私生子赢得关键诉讼,一时间成为全城红人,秘书一日要接上百电话,只只都是标的巨大的诉讼官司。
好在杨慎德并非急功近利之人,一切照旧,按致电顺序一一接待当事人,不因任何人贫穷而故意怠慢。
父女两人谈话未尽,仆人玛利亚便端来黑咖啡,杨呦呦知道母亲要下楼来,她素来惧怕母亲,抱起书本想要走,却被刚下楼的兄长一把抓住,重新按回了餐椅上。
“你等我,我送你去学校。”
杨一帆新买了一辆双门轿跑,虽不是最好的厂牌,但却无比拉风,开到学校门口定然有许多女生回眸。
“你拿我当幌子。”杨呦呦冲她哥哥笑起来,但并不执着要走,依着他的话坐下等他。
“你开这样的车去律师楼,可有人说你招摇?”杨呦呦问他,看他一口气喝干牛奶,放开了肚子去吃点心。
杨一帆大学时开始锻炼肌肉,半年下来,手臂已是大学时两倍粗。不过他长一张瘦长脸,因此并不显得蛮横。
“无论我开不开这辆车,他们始终觉得我是浪荡公子。”
“为什么?”呦呦问。
“母亲是医生,父亲是律师,这样的家庭听起来就很不好亲近。”杨一帆说话时看见母亲下楼。
杨太姓高,虽然也读到博士,学了新派文化,却循旧派的风气在姓名前面冠上夫姓,几十年下来,叫人忘记她本名为何。
杨太年轻时不是美人,人到中年却又生出几分成熟女性的魅力来,不过这魅力展现的十分克制。她刚五十,脸上没有皱纹,头上也没有白发,长发绾成一丝不苟的髻低低地压在脖子上头。她的髻随着年龄的增长一点点往下挪,大凡学术上有成就的人,在生活上也极有章法,杨太觉得得体是为人的基本,行事、说话、打扮,都必须得体,因此连她的髻都很得体。
由于这份得体,总有传言她将接任仁爱医院董事一职,不过这行政职务她并不十分热衷,每一年年初传言兴起,到年中时传言又消失,周而复始。
杨太坐进椅子里,端起黑咖啡仔细抿了一小口。
杨呦呦从来不喝黑咖啡,她认为一日晨起就要饮用黑咖啡的人,生活一定十分紧张辛苦,而她的人生大部分时间都可用消遣二字概括。
这是她母亲最不喜欢她的地方。
“你父亲托人为你寻了工作的地方,是夏小姐的画廊。”
杨太口中的夏小姐,是于志贤的未婚妻,独具慧眼,在于志贤尚未发达时便同他定下鸳谱,此时遗产一案大获全胜,世人都暗暗赞她押中了这世纪最大的□□。
现世已无人相信真情,夏小姐纵然在人不得志时不离不弃,也无人信她爱他,可见钱财有多蒙蔽人眼,一旦与钱财相关,别的事情一概落入尘土,无关紧要。
“本市是文化沙漠,也只有夏小姐的店算一点点绿洲。”
杨慎德合起报纸,同女儿玩笑。
呦呦回头说:“说到底还是托了于志贤的福。”
似乎因为这个人,杨家多出无数人脉来。呦呦心里暗想,却并不说。她听见母亲正清嗓子,知道母亲有话要讲,一时间正襟危坐,做出认真的模样。
“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你是否真心喜欢艺术。”杨太慢条斯理道,“不过既然你选择艺术,就必须把这当成终身职业善加学习。”
杨太是研究科学的人,凡事都讲学习。呦呦心想,这不对,艺术无法学习,只能领会,不过她不好意思去反驳。
家中只有她不学科学,如同被排除的异类,杨一帆本科学的物理,研究生时转了方向去学法律,他学习起来游刃有余,而杨呦呦则同书本永远隔了一层,学艺术,总被认为是天分不足,不得已为之。
家境优渥之女子总有学习艺术之人,华而不实的学科,花许多钱财耗许多时间,但似乎并不能改变这个世界。
杨太同样这样觉得,她对女儿十分的失望,时不时表现在面上。
并非不爱她,只是想起时会叹气,心里忍不住自责,不知是dna出现问题,还是教育方法不对,竟放任她在学业上如此马虎。
大约是笨。
哎,那时难产,奶水不足,先天未能补足,后天便来不及了,杨太暗自心想。她如此讲科学的人,碰上自己的事,也开始迷信老话,认为杨呦呦智商欠奉与未能吃饱人奶有莫大关系。
这一边杨一帆终于吃饱,用餐巾擦嘴,顺便拍呦呦后脑。
“走,我送你回学校。”
他最好,总在最要命的时候拯救呦呦。
可杨太突然想起什么,突然发话叫二人重新坐下。
“过几日柳露要来,你若是有空便去接接她。”话是对着杨一帆说的,可呦呦先抽一口气,心里暗暗叫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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