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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一瞬间,顾兰因浑身血液呼啸着冲上头,仿佛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狸花猫,浑身的毛刺猬一样炸开,利爪和獠牙蠢蠢欲动,恨不能一爪子呼上去,撕开这人波澜不惊的面具,挠他个满脸桃花开。
不过,她毕竟早过了被人一耳光就能轻易打乱阵脚的年纪,深呼吸了两口气,将满头横冲直撞的热血强压回胸口,几乎将心肝肺撞出一个大洞,好不容易重新收拾起碎落一地的理智。
这一番天崩地裂只在瞬息间,无人可知,亦无人可见。在外人看来,顾兰因只是低着头愣了一秒,旋即抬起头,对那人平静地笑了笑:“前辈知道的真不少……有这个原因,但也不只是为了这个。”
看不见的面具下,男人微微一皱眉,似乎想说什么,顾兰因的手机却在这时响了。
——围着这片“城乡结合部”兜了足有十分钟圈子的出租车司机终于找对地方,掐着时点赶到了。
有外人在,卓先生就是有一肚子的话也不好往外倒,只能一声不吭地坐在后座,假装自己是一尊沉默的人像。顾兰因则十分自然地坐进副驾位,一上车就点开手机App,专心致志地翻阅起即时推送的新闻。
他俩都不说话,出租车里分明坐了三个大活人,却安静的只能听见出租车引擎的动静。
司机师傅大约比较健谈,好不容易拉上两个客人,还是俩锯了嘴的葫芦,一时憋闷得不行,忍不住没话找话:“你俩不会就住这边吧?这一片的房价可不便宜。”
这时候,坐在后座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卓先生偏头望向窗外,权当没听见司机师傅的话。顾兰因比较倒霉,正好坐在司机大叔身边,只能责无旁贷地担起“接话”的重责:“不是,我们不住这里。”
司机用余光溜了她一眼,见这姑娘年纪颇轻,确实不像能买得起豪宅的模样,不由越发好奇:“那这大晚上的,你们跑来干嘛?走亲访友?也不能是三更半夜啊?”
顾兰因:“……”
司机大叔打定主意,要把“好奇宝宝”的人设进行到底,一通穷追猛打,居然把顾姑娘问卡壳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难不成告诉人家,她大半夜跑来装神弄鬼,把一娇滴滴的大小姐差点吓尿裤子?
那和作死也没什么分别了。
顾兰因咬着嘴角犯了难,冷不防一抬头,目光望向后视镜,恰好和卓先生看了个对眼——男人脸上戴了面具,表情看不分明,可即便如此,也不妨碍顾兰因一眼认出他目光里若有若无的笑意。
仿佛在说: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让你大晚上不睡觉,净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被人逮住了吧?该!
这隐约的笑意就像一根火柴,瞬间点燃了顾兰因胸口那把还没完全消退的火,霎时间,她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眼睛骨碌一转,已经憋出一个祖坟冒青烟的主意。
顾姑娘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故意“压低”声音,用车里三个人都能听见的音量对着司机大叔“咬耳朵”:“您当我乐意啊?要不是大半夜跑出来,有人看都压根懒得看我一眼,权当没这个人似的!”
出租车司机:“……”
卓先生:“……”
等等,这画风好像有点不太对?
顾兰因可能是平时装腔作势装上瘾了,戏精说上身就上身,捏着又细又嗲的嗓音,一口气叹得百转千回,听得司机大叔鸡皮疙瘩都要下来了:“你说我一青春貌美的大姑娘,放着那么多青年才俊不搭理,偏偏死心眼看上了这么个死鬼,他倒好,浑不把人家放在心上,平时也罢了,连人家生日都不记得,这不是欠教训是什么?”
卓先生:“……”
男人听她一口一个“人家”,不知怎的,身上一阵发冷,寒毛诈尸似的跳出来,排成整齐的方阵队形。
司机大叔约莫是看这两位年纪差得有点大,一时没往那方面想,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嘴巴登时张大了,塞一两个鸡蛋妥妥没问题:“哦,原、原来是这样啊……”
原本戏演到这里已经能糊弄过去,可不知顾姑娘是没过足戏瘾,还是为了报方才的一箭之仇,居然越演越来劲,拉着司机大叔一通倒苦水,唱念俱佳、声泪齐下,直把个司机大叔听得义愤填膺、感慨不已,不时从后视镜里射出谴责的目光,那意思大约是:你看你,这么好一姑娘跟了你,你还不知道珍惜,把人气得大半夜离家出走,回去可得好好赔礼道歉,就是跪搓衣板也是你该受的!
卓先生:“……”
那一刻,他前所未有地体会到什么叫“人在车里坐,锅从天上来”。
卓先生下意识地抬起手,似乎想摸摸鼻子,缓解一下此时尴尬的气氛,抬到一半才想起脸上带着面具,只得僵硬地捏成拳头,抵在唇边干咳两声,眼帘轻轻一掀,便和前排的顾兰因撞了个正着。
隔着后视镜,顾兰因挑衅地冲他龇出一口小白牙,把这人片刻前的嘲讽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让你多管闲事?该!
男人沉默片刻,无奈地摇了摇头。
顾兰因从镜子里看见他这个举动,小白牙没来得及收敛,心头忽然剧烈跳动了下——这人摇头时,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不甚明显的笑纹,眼神不见愠怒,反倒显出几分隐隐绰绰的宠溺和纵容,仿佛看到一个极宠爱的孩子做了个无伤大雅的恶作剧,因为心存怜爱,所以也不觉得恼火,只是有点哭笑不得。
这眼神似曾相识,就如一颗小石子投入死寂多年的心湖,掀起层层涟漪,虽然动静不大,却源源不断,朝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可惜,没等顾兰因琢磨明白在哪见过,那人已经垂下眼皮,浓密的睫毛滴水不漏地隔断了视线。
好似一叶,轻飘飘地落下,从此咫尺之遥,如隔关山。
这一路虽然远,幸而不是早晚高峰,道路还算通畅,半个多小时后,出租车已经开进西巷,在错综复杂的胡同里一气乱转……彻底懵逼了。
司机大叔摆弄着手机导航,折腾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得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说,这看着也没几步路,要不你们就走过去?我对这一带实在不熟悉,再走就绕不出去了。”
顾兰因巴不得远离这个嘴巴安了弹簧的司机大叔,二话不说付了车钱,炮仗似的窜出去。卓先生紧随其后,两人顺着小巷往深处走去。
事实证明,手机导航还是靠谱的,他们下车的地方离小药店确实不远,只是路比较偏,东一拐西一折,跟迷宫打怪似的,换个不熟悉地形的人,妥妥是迷路的节奏。
顾兰因在车上戏精附体,拉着司机大叔诉苦个没完,等到下了车,她心里的火气发泄得差不多,人也冷静下来,想起方才都干了什么,饶是这位脸皮厚如板砖,也不由透出一点热气,几乎没眼看身边那位“长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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