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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聿不紧不慢地走到顾兰因跟前,留神打量了下,发现这姑娘眼下泛着大片乌青,拉进动物园就能充国宝吸引游客。
他用舌尖舔了下牙根,尽量把语气放得缓和:“你昨晚去哪了?”
顾兰因脑子里像是塞了一团浆糊,疲惫的不想说话,更不想跟人打机锋:“有个……朋友生病了,我照看了他一晚上。”
陈聿仔细端详了她的表情,估摸着这姑娘没说谎话,语气越发温和:“你那个朋友现在怎么样了?”
顾兰因用力掐了把眉心,脚步飞快地往外走:“倒是退了烧,但他身子骨一直不太好,我有点不放心,还是要回去看看。”
她走得快,陈聿也加快脚步,跟她并肩而行:“你这两天没去上班,阿建帮你请了假,说你生病了,回头记得补个病假单。”
顾兰因终于看了他一眼,简短地说:“替我谢谢他。”
陈聿一只手插进衣兜里,顺便将手心里的汗水抹在衣服上:“对了,你昨天手臂受了伤,怎样?有没有让医生处理过?”
经过昨晚那场“变故”,顾兰因早把那几条血道子忘到九霄云外,闻言,她不当一回事地摆摆手:“没什么,不过是划破一层油皮,早结痂了。”
陈聿大概知道她的尿性,连一个标点符号也不相信,伸手去捞顾兰因手腕。结果刚沾到衣袖,顾兰因胳膊一缩,游鱼似的从他手指尖滑过。
——事实证明,但凡顾小姐不想让人碰到,别说陈聿这个“翻云掌传人”,就是翻云掌霍谦亲自出手也未必能得逞。
单凭武力值,三个陈聿捏一块也不是顾兰因的对手。他只得悻悻地收回手,说道:“警方已经下令通缉柳生清正,姑且不论他和明睿东住院有没有关系,既然他亲口承认当年曾参与陷害你师父,我们一定会查到底。”
要是换成一天前,听到柳生清正这个名字,顾兰因铁定红了眼,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将此人碎尸万段。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不过一天的光景,别说柳生清正,就是柳生清正他叔叔——当初以一己之力挑战整个南武林盟的柳生流传人来了,也分不走顾兰因一丝一毫的心神。
“柳生清正在明氏多年,自然有他的势力,不是那么好抓的,”她一边往外走,一边随口敷衍,“你们可得小心了。”
陈聿皱住眉头,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异样。
就在一天前,这姑娘还急红了眼,疯了般的要跟柳生清正拼命,陈聿毫不怀疑,要不是自己及时拉住她,柳生先生已经成了她盘子里的一道菜。
这才不到一天功夫,顾兰因居然奇迹般地冷静下来,提起当年陷害她师父的元凶之一,既不激愤、也不怨毒,完全是一副“你们能抓住人最好,抓不住人也没什么妨碍”的淡定态度。
这实在不科学!
他小心翼翼地瞅了顾兰因一眼,纠结半天,还是问道:“你、你没事吧?”
说话间,他俩已经走出医院,顾兰因抬手叫了辆车,刚坐进去,陈聿就亦步亦趋地跟进去,那阵仗分明是“不管你去哪我都跟定了”。
顾兰因皱了皱眉,寻思片刻,觉得陈聿大概还是担心她私底下找人寻仇,于是用自认为十分诚恳的语气说:“陈警官,我真的只是回家拿点东西,待会儿还要照顾病人,没时间玩‘杀死比尔’。”
陈聿一听她用这种疏离客套的语气说话就气不顺,然而仔细一琢磨,她好像也没说错什么。
于是更加气不顺了。
他用右手捏着左手手指,关节喀拉拉一阵作响,眼看出租车离小区只差一个路口,前方红绿灯突然变色,司机一脚刹车踩到底,后座上的两个人随着惯性同时震颤了下。
陈聿的后背重重撞在座椅上,这一下猝不及防,他顾不得多想,已经顶到喉咙口的话音就这么被震了出来:“我没以为你会找人寻仇,我只是不放心你。”
顾兰因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虽然没说话,眼角眉梢的神情分明在问: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十月初的天气,不冷不热,最是舒适宜人,陈聿却像是被电暖器烤着一般,汗珠不要钱地往外冒:“我之前拦着你和柳生清正动手,也不仅是担心你触犯法律,更因为……我担心你会受伤。”
顾兰因:“……”
话说到这个份上,顾兰因要是再听不出这位的言外之意,那脑袋里真是长杏仁了。
她先是一阵错愕,面对陈聿突如其来的表白,几乎有点不知所措。紧接着,这姑娘把自打他俩认识后的诸般种种飞快地捋过一遍,确认自己没干过什么招人误会的举动,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字斟句酌地说:“要是我没记错,之前问你的时候,你说你只是还我人情,让我别多想,对吧?”
陈聿:“……”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他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陈聿差点把手指捏秃噜皮,从牙缝里硬生生地挤出话音:“我让你不要多想你就不多想了?你不是最爱跟人对着干,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顾兰因:“……”
这还怪我啰?
天外飞来的一口锅砸得顾兰因哭笑不得,原本就隐隐胀痛的太阳穴越发鼓噪起来,像是有跟筋来回拉扯,拽得她心浮气躁。
她捏了捏额角,不知是头疼还是无奈,眉头皱成一个川字,半晌才字斟句酌地问道:“陈警官,你是不是近视眼挺严重的?”
陈聿:“……”
他张嘴想说什么,却被顾兰因抢先一步打断:“我记得你当初的原话是,让我照照镜子,就我这种柴火妞,眼睛瞎了才看得上……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你要不要考虑去医院看看眼睛?”
自作孽不可活的陈聿终于哑口无言。
就在这时,绿灯亮了,出租车尥着蹶子窜了出去,陈聿随着车身颠簸了下,一颗心也跟着坐了把跳楼机。眼看到了小区门口,顾兰因付过车钱,推门下车,紧跟在她身后的陈聿不知怎么想的,忽然三步并两步冲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我那不是真心话!”
顾兰因不由讶异地看向他。
她原本是个清秀温婉的长相,一低头一敛眉,就像某位戴姓诗人笔下的雨巷姑娘一样,带着丁香一样的颜色和芬芳。然而,只要她撩起眼皮,目光锐利地看来时,甭管温婉还是温柔,都被打碎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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