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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前,顾兰因去市局认尸时,听警察说了发现尸体时的情形——那被困在火场中的倒霉蛋大概是急着寻觅出路,着急忙慌间没留神头顶砸下的水泥块,被整个拍在了下面。
自那之后的好长一段时间里,顾兰因每晚都做同一个噩梦,梦境中,有个人在火场中挣扎,巨大的水泥块压在他身上,他动弹不得,只能拼命伸出手,烈火趁机纠缠上来,从手腕开始一寸一寸吞噬,火舌过处,皮肉化为焦炭,露出森森的白骨。
那骨骸瞪着一双空洞的眼窝,就这么直勾勾地盯住她,发出无声的质问:你为什么不救我?
随后,顾兰因便满头冷汗地猝然惊醒。
幸而顾姑娘是个无神论者,不然一晚一晚折腾下来,非弄出个神经衰弱不可。即便如此,回顾次数多了,梦里的大火好像成了真,将那心惊肉跳的一幕纤毫毕现地烙在心头。
冲入火场的一瞬,现实和梦境猝不及防地重叠在一起,顾兰因似乎陷入又一场不堪回首的梦魇,只是在看到水泥块砸下时,她条件反射地扑了过去,就像抓住一段经年的遗恨一般,用力抱紧了那男人。
驾轻就熟而又水到渠成,仿佛已在梦境中排演了无数遍。
然后,她抬起头,隔着满眼被薰出的泪水和一张冷森森的面具,和那男人看了个对眼。
一楼的火势还在蔓延,火舌转眼将半座小楼吞噬其中,墙砖断裂的声音接连响起,顾兰因猛地清醒过来,不知从哪攒出一把力气,将那男人的胳膊往肩上一搭,沉声道:“一起冲出去!”
男人用手肘撑住地板,借着她的搀扶勉强站起身。
“往右走,”他低声说,“我记得走廊尽头有窗户。”
顾兰因抹了把脸,也分不清脸上糊着的是汗水还是烤出来的油,跟衣袖上的黑灰混在一起,成了只灰头土脸的大花猫。她和卓先生彼此搀扶着,在烟熏火燎中开出一条道,踉踉跄跄地摸到窗口。没等顾兰因松一口气,脚下的地板瑟瑟颤抖,不知从哪传来的焦糊味随着火星四处飞溅——
楼快塌了。
顾兰因咬紧后槽牙,抬腿猛地一踹,强弩之末的合金窗框和窗玻璃经不起意剑传人的全力一脚,干脆裂了开,她抱紧卓先生,从烤干汤的身体里榨出最后一丝力气,直直翻了出去。
“轰”一声巨响,烈火烧红了半边天,大地不安地震动了片刻。
落地的瞬间,顾兰因没觉得疼,她只是下意识调整了角度,用身体接住那伤痕累累的男人。紧接着,巨响震得她暂时性失聪,所有的杂音收成一线,渐行渐远,玻璃渣和水泥块瓢泼似地往外喷溅,她来不及细想,合身扑倒在卓先生身上。
远处传来尖利的警笛声,慢半拍的警察先生们终于赶到了。
两个小时后,陈聿带着丁建呼哧带喘地冲进当地医院,刚进门就跟往外走的秦副队撞了个满怀,陈警官膝弯一软,差点当场跪了。
秦副队赶紧和丁建一左一右地扶住他:“陈队,你这是怎么了?没受伤吧?”
陈聿一把抓住秦副队,喘成了一口破风箱:“她、她呢?”
秦副队先是一脸懵逼:“谁?”
紧接着,他就瞧见丁建冲他挤眉又眨眼,寻思片刻,恍然反应过来:“啊,你说那个从火场里逃出来的姑娘?哎呀,她伤得不轻,在里面躺着呢。”
陈聿悬了一路的心猛地落回肚子里,一口长气出到底,只觉得整个人都被掏空了。
两个小时前,警方循着陈聿发来的定位赶到金万豪,将来不及撤走的邪教分子堵了个正着,眼看那位不知是“先生”还是“女士”的陈教主伤得只剩一口气,陈警官顾不上询问口供,先张罗着把人送去医院。
一并被救护车拉走的还有明承诲,这位“小明先生”倒没受伤,可是吸进去的那口迷烟比受伤还要命——当初顾兰因中了迷药,高烧了整整一晚,要不是卓先生及时给她灌了解药,只怕第二天还走不利索。
明总裁是顾姑娘的便宜师兄,两人同出一门,抵抗力估计也大差不差,陈聿按照顾兰因的恢复速度推算了下,觉得问题应该不大,于是留了几个刑警在医院盯着,自己给秦副队那边打了个电话。
电话拨过去,没等说上两句,那边就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陈聿整个人犹如被雷劈了,原地怔愣片刻,突然拼了命地往外跑。
“我们赶到现场时,小楼已经烧得不成样子,好在那姑娘和她朋友跳窗逃了出来,”秦副队一边领着陈聿往病房走,一边飞快地说明情况,“那姑娘身上有多处擦伤,还被水泥块砸了一下,幸好没伤着骨头,休养几周就没事了。”
陈聿的胸口刚被猝然落下的心脏砸得发麻,一时没缓过劲来,反倒是丁建看了他一眼,接过话茬问道:“她朋友?是什么人?”
“是个男人,三十多岁,也受了伤,不过都不算太严重,”秦副官说,“我们赶到时,小楼几乎塌了,满地都是碎玻璃渣子和水泥块,亏得那姑娘把她朋友挡在身下,不然……”
他话没说完,突然没声了,丁建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又顺着他的目光往走廊尽头看去,只见顾兰因披着一件病号服,脸上的黑灰还没擦干净,目光涣散,披头散发,扶着墙壁深一脚浅一脚,活像个刚从恐怖片拍摄现场爬出来的女鬼。
陈聿一见到她,四下里无处发作的火气登时凑成一股,一个箭步冲上前,伸手薅住这姑娘细伶伶的腕子:“谁让你出来的?受伤了还要作,就不能安分待着,让人少操点心?”
顾兰因不知听没听进去,皱紧眉头用力挣扎。
“说了多少回,有什么事说一声,别一个人瞎逞英雄,就是不听,就是要往人家挖好的坑里跳!你脑子里有坑吗?”陈聿定睛一看,发现这姑娘手腕还在淌血,大概是没输完液就被自己拔了针头,那点血迹落在陈警官眼里,犹如泼油一般,火气登时一窜三丈高,“你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是吧?有什么事非得……”
顾兰因突然用力推开他,这一下大概使出了洪荒之力,陈聿猝不及防,差点被她拍墙上。
陈聿:“……”
他气急败坏地转过身,却发现顾兰因目光涣散,就跟瞧不见他似的,直勾勾地望向前方。
陈聿若有所思地和丁建对视一眼,又抬头看向走廊另一端——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男人转过拐角,一只手撑着墙,也正往这边看过来。
只是一眼,陈聿就认了出来,这是东海大学档案室照片上的男人。
虽然按时间推算,他已年近不惑,一只脚算是迈进了中年行列,可光从长相看,居然和照片上没多大变化,依然是眉目分明、皎然如画,仿佛岁月也格外厚待他,握着刻刀的手久久沉吟,始终舍不得在这张面孔上留下一条印记。
……除了鬓角那道狰狞扭曲的伤疤。
顾兰因忽然觉得视线花了一片,伸手一抹,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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