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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黄河决堤?”
听到这个消息,丽娘猛地站起,一惊之下,绣花针扎到秀姑的指尖,一滴血珠沁了出来,她怕血珠落到绣面上,急忙放在嘴里吮吸,脸色苍白。
壮壮急得眼泪都出来了,“我还在上学,爹就闯进学堂里,说府城派人快马加鞭地送消息到县衙,黄河决堤了!爹把我和满仓哥哥、粮山弟弟都接回家来,叫我跟娘说一声,赶紧收拾东西,爹已经去找阿爷,并且通知村里避难!”
“丽娘,你快家去收拾东西,贵重物品和吃食一定要收拾出来!壮壮,你快换件干衣服帮娘看着弟弟!”秀姑来不及送丽娘离开,说了一声就忙碌起来。
黄河决堤意味着他们这里有可能会被洪水包围。
彭城号称五省通衢,位于京杭大运河的中段,交通非常通畅,黄河穿过彭城之中,呼啸东去,而他们桐城位于彭城的东南方向,距离彭城仅有数十里,大青山村又位于桐城偏南十几里位置,仔细算来,距离黄河并不远。
他们家后的那条大河,就是黄河的一条小支流。
通知过村里后,张硕和老张很快就赶回来了,张硕气喘吁吁,“媳妇,你别急,府城里已经集结民夫挖渠筑堤,原本镇守彭城的将士都赶过去了,应该能抵挡一段时间。”
“我能不急吗?说能抵挡,谁知道呢?这天灾又不能由人做主,洪水无情啊!”
秀姑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眼圈不知不觉就红了,心里非常害怕。之前虽说江南有战乱,但是叛军没打到这边,虽然每年都有些风不调雨不顺,但是并不是大灾大难,除了饥饿,愁是愁了点儿,百姓没有其他的危险,而现在可是洪灾啊!
黄河决堤,洪水泛滥。
到那时,肯定处处都是汪洋大海,人命如蝼蚁。
老张和张硕父子二人把前后大门锁上,急急忙忙地把厨房里的米面吃食药材等物并一家人的衣物被褥搬上骡车、牛车,秀姑坚持带上她刚刚烧开的热水,大大小小的水壶、羊皮袋子里都灌满了开水,另外一口小缸里也装满了干净的井水。
听秀姑说怕被洪水包围后无水饮用,不能饮用肮脏的黄河之水,老张和张硕知道她心细,当即就同意了。收拾好,银钱书籍东西和西偏房里的大部分粮食搬到地窖里封死,西偏房的地面本是青砖所铺,入口有铁板及数层青砖,底下地窖又用糯米汁混着三合土浇铸,水火不侵,房屋围墙亦然,希望洪水过后可以保存得住。
一家四口戴上斗笠披上蓑衣,秀姑怀里贴肉抱着身上裹了一块油布的小野猪,另外又打了一把油布伞,跟着骡车牛车走出了大门,急急西行。
其中一辆牛车被江玉堂借去了。
大青山村往西十几里处有十几座山头,最高百丈,泰半都是光秃秃的石头山,寸草不生,部分被松树绿草覆盖,但是若遇洪水,这些山头却是避难之所。山头和大青山村之间是大片大片的土地,虽有小沟小渠却都没挡着路,人和车都能过去。
眼前的雨幕迷了视线,秀姑深一脚浅一脚,咬牙坚持。
她和壮壮都没有坐车,车上已装满了东西,连张硕和老张赶车都是步行跟在骡子和牛的后头,板车之前,壮壮懂事地抱着一包小野猪的尿戒子。
斗笠蓑衣根本不足以挡住风雨,蓑衣下面的衣裳大多都湿了,贴着肌肤,刺骨的冷。
同行的,还有村里的老老少少,有的背负着东西,有的拎着东西,有牛车的则用拉着东西,有板车的则用板车拉着东西,也有年轻力壮者背负着老人和幼儿,顶着大风大雨默不吭声地快步疾行,只有不懂事的小孩子或是嬉闹,或是哭闹,或是累得满地打滚不愿意走,最后被父母打一顿屁股硬拉着踉跄前行,哭得震天响。
没人能确定洪水会不会来,但是都知道他们大青山村距离黄河很近很近,防备总比等洪水来了再跑强。而且,听祖祖辈辈说起过,大青山村是村上村,就是曾经被洪水淹没过在上头又重新形成的村落。他们的府城彭城,其实也是城上城,遭遇了不知多少次的洪灾。
风雨之中,广袤的土地上,一群一群的百姓拖家带口,如蚂蚁一般挪动。
大青山村尚有两百五六十户人家,共计三千多人,他们都相信张硕带来的消息,无人留在家中,陆陆续续爬上了半山腰以上的空地。
虽然是壮壮最先带来了消息,但是张家位于大青山村的最东头,距离最远,赶路并没有在最前头。最先抵达山脚下的村民基本都选择有树有草的山头,因为没粮食吃了,可以剥树皮,可以挖野草,可以挖曲蟮,总比守着石头山强。
老张在山下看着车,张硕默默地把妻儿送到最高的石头山山顶,托同行的丽娘、张三婶等人照看他们,然后下山把东西一一搬上来。
不多时,老苏头带着苏家一行人也上了这座山,和亲家在一起放心些。
他们这座山山顶的人比较少,空地很大。
见家人都平安地避到了山上,秀姑心里微微放松了一下。
大难当前,除了孩子,所有人即使再焦虑,都努力地把吃食衣物搬在身边守着。
小野猪已经有五个月大了,平时在家里活泼好动得很,他藏在娘亲的怀里只露出个小脑袋,看着周围风雨中的男女老少,听着风雨中夹杂着孩子的哭声,不由自主地扭动着小身子,嘴里咿咿呀呀,以为大家在和他玩。
“小野猪,别闹啊,乖乖的啊!”秀姑把油布伞往胸前压了压,免得风雨打到儿子身上,他这么小,这么娇嫩,难以承受风雨之威。
她担心小儿子,也担心大儿子,“壮壮,你靠娘近一点。”
“嫂子,让壮壮跟我站一块。”丽娘开口说道,她也披戴着蓑衣和斗笠,但是蓑衣和斗笠十分细致轻巧,不像大家穿戴的跟刺猬似的,手里还打着一把漂亮的、已经溅到不少泥巴水的青绸油伞,伸手拉着壮壮站在身边,油伞到底遮住了一些风雨。
秀姑轻声道谢,又问她和娘家带了干净的水没有。
苏家倒是带了一些干净的水,丽娘却是一呆,“需要带干净的水吗?我们没有带啊!”
“得带水,干净的、烧开了的水。”秀姑叹了一口气,“咱们避在这里,不知道这洪水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退,那水冲过来,不知道带了多少脏东西,不能喝,喝了一定会生病,必须把干净的水烧开再喝。”
丽娘立刻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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