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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习习,鼓入袖中,隔开了肌肤和衣裳,仿佛贴身便是和煦柔风。沈瓷昨夜走到半路,甚是疲惫,便寻了个客栈休息一晚,直到今日巳时才抵达景德镇。
她谢了车夫,独自走在熟悉又陌生的青石板路上,仰头看看这云净天高的气象。夏日灼烈的阳光渐渐透出了炎热,一错眼,便觉得一切都罩上了浅浅的光晕。青石阶下,菁菁素草冒了个头,在阳光的映衬下,闪烁着轻柔的光泽,仿佛那上面照着的不是阳光,而是灵动的喜悦。
沈瓷不由提了一下长裙,似怕惊扰了这石阶下的生命。四下张望,青墙黛瓦的一间间屋子里,处处都传递出浓浓的陶瓷气息。透过敞开的窗门,得以看见工匠们细致耐心地制作,透着一股安静详宁的气息。
这景象她从前见过多次,在景德镇,哪一天不是这样的景象呢?陶瓷,是这里随处可见的主题。她从前并未细心感受过这种氛围,如今阔别返乡,方识得其中滋味。
两年了,她终于遵循当初的诺言,回到了这里。
一阵风拂过,翻起了沈瓷的衣袂,她轻轻用手又压了下去,想到自己即将要去的地方,方才的喜悦淡去,转而带了几分忐忑的颤抖。
檐铃与树枝乱摇,她继续前行,那衣裙却似不触地,只听得轻微的脚步声。当她终于站在曾经的沈氏瓷铺前,那份紧张和揣测反倒是淡了,化为了时过境迁的苍凉。
若不是她曾经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当真会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曾经的沈氏瓷铺早已改头换面,变成了一家生意红火的饭馆。
这饭馆修得相当考究,雕栏玉砌,白石台矶,桌子用的上好红木,细雕了新鲜花样。墙面上挂着水墨书画,亦有意趣。阳光透过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店内,更显得贵气精致。
若是从前,沈瓷看见这般阔气的饭馆,必因囊中羞涩而绕路。可如今不同了,她身上还余有卖瓷挣来的银两,加之这饭店便是从前的沈氏瓷铺,没多想便进去了。
小二见她衣着光鲜,必定是锦衣玉食的人家,上前招呼道:“这位姑娘,您想点些什么菜?”
“上二三个你们这儿有特色的菜吧。”沈瓷没心思多问,目光徘徊在店内。从前,后院的瓷窑与前方的瓷铺是有墙隔开的,中间只有一道窄门。如今这家店主却是全部打通,做成了一家规模阔绰的饭馆,再无前后之分。果真,这一回来,是什么都变了的。
小二把菜品端上桌,花菇鸭掌,挂炉山鸡,以及一份枣泥糕。她连日奔波,真的有些饿了,执起筷子尝一尝,纵然吃过许多淮王府烹饪的美味,也不得不承认,这家饭店的食物的确令人口齿留香。
“姑娘是头一次光顾小店吧?”小二问。
“嗯,是。”沈瓷不想同他多说,淡淡道:“你去忙吧,挺好吃,我会再光顾的。”
小二见她心不在焉,也不再多话,很知趣地退下了。可是他们的对话虽然无心,却传入了另一个人的耳里。
那人原本是背对着沈瓷的,听见了对话,转过头去看,眼睛都瞪大了,手里的筷子一个没捏住,不小心落在了地上。
“阿,阿瓷?”她试探地叫着,几乎不敢相信。沈瓷听了这一声,稍稍一愣,咬了一半的鸭掌停下来,抬起头,竟是在这儿遇见了她从前的好友卫朝夕。
说到底,这原本的沈氏瓷铺并不是沈家的产业,而是卫朝夕的父亲租给他们的。从前,沈父的瓷器偶尔卖得不好,付不起当月的租金时,都是因为卫朝夕从中斡旋,硬让她爹给沈家宽限。直到最后一次,她爹打定了主意要将瓷窑卖出,卫朝夕劝阻不成,使得沈瓷无家可归,最后只能选择寄居淮王府。
如今,时隔两年,昔日好友再次见面,竟还是在这事过境迁的店铺内。
卫朝夕从凳上跳下来,一溜烟坐到了沈瓷旁边,两个人眼对眼看了片刻,卫朝夕突然一个大劲把住沈瓷的肩膀,将她前前后后使劲摇晃:“你你你,你这个没良心的,回来都不告诉我,你当我是朋友不?”
沈瓷被她摇得头都晕了,用手制住她,面色无奈:“我是今天刚回来的,在马车上颠簸了一日,一到景德镇就奔这儿来了,真不是不告诉你。”
卫朝夕眨眨眼,有些怀疑:“真的?”
“真的。”沈瓷的眼神不能更真诚了,虽然她被卫朝夕摇得天昏地暗,但回到景德镇,还有这么个人惦记着她、在乎着她,她心里是温暖的。
卫朝夕想了想,慢慢松开了沈瓷的肩膀。她伸出手,摸摸沈瓷的脸,又捏捏她的腰,眉眼慢慢就笑开了:“哟,在王府被养得挺好嘛,皮白肉嫩的,看来淮王没亏待你呀。”
沈瓷原本还觉得有点无所适从,但卫朝夕依旧亲密的言语动作让她放松下来。两年在王府的日子,让她变得隐忍而沉默,竟已忘了与朋友亲近是这般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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