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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德九年的冬天,比去岁更加冷些。
钟意原就不喜交际,因近来变故连连,更是惫懒,每日闷在王府,人也恹恹。
玉夏端了果脯入内,笑道:“齐国公夫人送了请柬来,说他们府上在京郊有座梅园,开的极俏,过几日在那儿设宴,请王妃也去。”
钟意随手拈了颗杏脯,送入口中:“还请了谁?”
“太子妃自然是要请的,公府夫人们也少不了,”玉夏道:“还有各家女郎,人数不少。”
“推了吧,”钟意不感兴趣,无精打采道:“天寒地冻的,去了做什么?”
玉夏还没应声,她忽的想到另一处,直起身,问:“阿娘会去吗?”
“若无意外,自然是会去的。”玉夏道。
“那便去吧,”钟意有些挂念母亲:“有些日子没见到阿娘了。”
“王妃,”左右无人,玉夏低声劝道:“你若是想归府,便同殿下说一声,殿下惯来疼你,不会反对的。”
“每次跟他回去都声势浩大的,好没意思。”钟意不想提这个,随口敷衍过去:“去把我昨日看的那本书拿来吧,我再翻翻。”
玉夏应了声是,轻轻退了出去。
李政这几日事多,回来的晚些,钟意也不等他,时辰到了便吩咐人摆膳,都要撤席了,他才归府。
内室里掌了灯,光线亮而温暖,李政自去换了常服,扫了眼桌面菜肴,忍俊不禁。
“怎么这样狠心?”他在她身侧坐下,笑道:“一点等我的意思都没有。”
钟意看他一眼,道:“殿下回的这样晚,宫里居然没有留宴?”
李政也没吩咐人重新备饭,笑吟吟的看着她,道:“原是留了的,可我舍不得阿意,赶着回来了。”
钟意自侍从手中接了银箸,起身为他布菜,淡淡道:“你又贫嘴。”
李政倒没在这上边纠缠,换了话头:“我听说,你打算去齐国公府的赏梅宴?”
钟意给他夹了块最不喜欢的鱼肉,道:“殿下好灵通的消息。”
李政拿银箸戳了戳那块鱼肉,最终还是夹起,送入口中:“我那日无事,同你一起去。”
钟意无可无不可的道:“也好。”
……
天公不作美,赏梅宴前一日,下了一夜的雪。
红梅白雪相应,固然极美,人往来行走时,却平添了好些麻烦。
钟意出府时,见地上积雪能没过小腿,不免有些后悔,然而既然应了,总不好毁约,搭着李政的手上了马车,一道往郊外梅园去。
李政的分量远比她重,听闻他到了,齐国公夫人竟亲自到门口相迎,身后跟着的,赫然是嘉德县主何毓华。
何家曾有意将她嫁与李政,不想李政却娶了钟意,因这关系,齐国公夫人看她的神情都有些不对。
钟意嫁入王府之后,也曾见过齐国公夫人几次,她虽仍同往日一般温和有礼,神情之中却掺了几分掩饰过的厌恶与轻视。
想也是,李政放着自己家德行、容色都极出众的女郎不娶,转头娶了一个二嫁妇人,任谁都会觉得不痛快。
时下风气开放,并不禁止妇人和离二嫁,然而二嫁比初嫁门第还高,且是做了正妻的,却只钟意一个,难怪别人看她的神情都有些奇怪。
李政同齐国公夫人寒暄几句,便挽着钟意入了梅园,何毓华面容哀婉,似乎想说句什么,李政却无意听,径直走了。
越国公府还未来人,钟意便同李政往梅园去了,红梅俏丽,凌霜而放,更显节气,转着看了会儿,她才发现园内遍是妇人,只李政一个男子,心下窘迫,松开他道:“前院也有男客在,你去寻他们说话吧,我一人便好。”
李政低头道:“一个人没关系吗?”
“没事,”钟意道:“有玉夏玉秋陪着,还有那么多侍从跟着呢。”
李政见她有些不自在,倒不为难,轻轻捏她手掌一下,往前院去了。
玉秋则笑道:“殿下待王妃真好。”
钟意斜她一眼,道:“你也来笑话我。”
“奴婢是真心实意,”玉秋跟随她多年,有些话也敢说:“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这话有些不恰当,可意思是对的。”
钟意有些讥诮的笑:“他给了你多少好处?”
玉秋道:“什么也没给,奴婢是为您好。”
钟意默然良久,却不再提这茬:“东侧玉梅开的不差,去那儿看看吧。”
玉秋轻轻应了声好。
昨日下了一夜的雪,地上也是厚厚一层,齐国公府既然设了赏梅宴,少不得费些心力,叫人清理积雪,留出条小径来。
钟意扶着玉秋的手,绕过凉亭,准备往东边去,迎面却遇上了安国公夫人。
四目相对,她停了脚步。
曾经的婆媳再见,场面委实尴尬,钟意心中窘迫,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表露什么样的神情才好。
安国公夫人比她年长,经事也多,尽管难堪,却还是先一步反应过来,屈膝向秦王妃问安。
远处有人瞧见这幕,停下脚步观望,虽然没人说话,但那种饶有兴味的目光却像针一样,刺得人心头作痛,钟意回了半礼,匆忙离去。
玉秋有些担心,轻轻唤道:“王妃。”
“别跟我说话,”钟意勉强道:“我想静一静。”
玉秋玉夏对视一眼,应了声是。
正是深冬,天寒地冻,钟意披着狐裘大氅,原该不觉冷的,然而这一刻,她却觉得有一股寒气从脚底窜到直心头,冷的她浑身颤抖,几乎站不住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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