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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重重,江风在风兮楼苦等李隆业。已过了亥时,李隆业仍没到,去请他的柳讷之也没回来,他留下的侍从与店家都昏昏欲睡。
穿越六年,她第一次方寸大乱。从前也经历过大小风波,也曾差一点小命不保。但那都只关乎她一个人,她抱着“要命一条”的态度所向披靡。死了正好穿越回21世纪,继续做洒脱自由,无拘无束的林尽染。
可这次不行。
私藏玉玺是大罪,一旦东窗事发,整个江家都要陪葬。她虽然同与他们情分淡薄,但也不愿牵连无辜。江佐还要在朝堂上大展拳脚,江兰幼子嗷嗷待哺,江佑的未婚妻在凉州望眼欲穿,他们大把的美好生活,凭什么因为她的自以为是就此葬送?
即便沈顾行,趋利避害人之常情,但也不至于因此赔上大好仕途甚至身家性命。
寒意潇潇,房门洞开,李隆业一身风霜。
两人相对而坐,可与去年夏日酒月楼的情形已然大不相同。
“你不畏男女大防,漏夜相邀,却一句话不说,难道打算枯坐到天明吗?”李隆业的声音平平淡淡,却让江风觉得有些冷。
江风只能单刀直入,以示诚意:“李重俊兵败那日,终南山上,我与王爷曾有一问:若是有朝一日相王继承大统,立谁为皇太子?王爷回答‘寿春王是嫡长子,当然该为储君’。若我今日仍要问这个问题,王爷怎么说?”
李隆业冷笑,讥讽道:“当今陛下春秋正盛,子息繁盛。你说这话,是要造反吗?”
江风不依不饶,只追着问:“王爷如今怎么想?”
李隆业定定地审视江风,许久才说:“那时你说‘自大唐立朝以来,从未按序位即位。’又说‘大哥守成,三哥开拓’让我拥立三哥。本王细细想来,你那话确实有些道理。储位,时平则先嫡,国难则先功。可若论开拓之功,本王也不让三哥,那又何必屈居人臣,自己来做不好吗?”
江风目瞪口呆,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错误:李隆业为什么不选择自己当皇帝?
他和李隆基兄友弟恭就不能争夺帝位吗?他不是嫡子就不能继承大统吗?他辛苦谋划甘心为他人做嫁衣裳?
她脸色苍白,自己竟然妄想李隆业拥立李隆基,并通过他将玉玺转给正主。
哪一个皇子不想当皇帝呢?但是大部分人会压制这个想法,因为那条路充满血腥和杀戮,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而这枚玉玺,也许会将李隆业对帝位的渴望无限放大,进而促使他向皇位发起挑战。史书上唐玄宗兄弟和睦,五人都是寿终正寝,但寥寥几笔怎能述尽一生?通达怡然和郁郁寡欢都是一生。
江风一时茫然,懊恼地低下头,“我早该想到,以王爷的胸怀抱负,若有那么一天,又怎么肯俯首称臣。”
“所以呢?你百般筹谋,千般试探,如今终于知道了我所有谋划,你要如何?”轮到李隆业反问。
江风怔住,那一刻心中甚至涌起憎恨,为何要穿越至此!如同怪物一般,知晓历史,通晓现今,也明了未来,却又无力改变。
江风:“做一个富贵王爷不好吗?那宝座只有一方,何必……”
“我不懂!”李隆业按压的情绪终于有了起伏,“你为什么就不看好我!你与三哥从没有交集,却看准他能成大业。我为什么不行?”
江风:“我没有……”
李隆业已经不需要她的解释,“还是从一开始,你就不看好我?认定我不堪托付,这才避我如毒蛇猛兽!”
他眼底猩红,盛着盛怒。
江风无话可说,说出来也没有人会信。
李隆业见她不说话,神情凄婉,到底存了一丝想法。他走过去,大手伏在女孩双肩上,手心碰触到一阵颤栗。
他低头,凑在她耳边:“陛下基业正盛,我们父子大业未成,说什么争嫡夺位还为时尚早。可是不论图谋什么大事,兄弟阋墙,都无异于自毁长城。至于将来如何,我们这等凡夫俗子,更难预料。姑娘不如说些眼前的事情,你着急让柳讷之约本王来,是有什么大事吗?”
江风回头,与李隆业四目相对。他手掌温厚,耳语轻柔,可眼底却是一片狠戾,让江风一度以为距离太近产生了错觉。
江风终于要为自己的错误买单了。
可执拗如她,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还要再拆墙:“我……我要找你……拿回玉佩……我……”
李隆业狠狠地掐住了她的下颚,止住她的谎言,声音冰冷:“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找我!到底做什么!”
江风预感到李隆业知道了一些事情,可她仍抵死不认,她觉得下巴几乎脱臼,但仍说:“拿!玉!佩!”
李隆业怒不可遏,大喝一声“进来!”。
李贬应声而入,将那个木头娃娃放在桌上,几次欲言又止,终是转身掩门出去了。
江风瞬间明白了所有。中宗李显用强制手段,即使弄得神龙五王家破人亡也没有得到玉玺。所以李旦一脉学聪明了,便用了怀柔手段,慢慢接近,徐徐图之。
江风反倒活成了笑话,竟然妄想拖人家出那王权争夺的旋涡,殊不知已成了人家拨弄风云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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