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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荷香侧耳倾听,恰逢一阵惊雷炸后,黑漆漆夜一时显得安静,外面风声呜咽,隐隐有急迫锣鼓声和断断续续的人声参杂其中,“裕安……决堤啦!裕安……决堤啦!乡亲们快起来啊!裕安决堤啦……”
裕安位于全塘镇上游,半日便可往来,为清河和淮水河交界之处,历年汛期,都是重中之重。叶荷香一下白了脸色,猛地一拍大腿,叫一声:“我的娘啊。”转身慌张折回房里,走几步,突而又转过身,对门口站着的章杏说:“还傻站着作甚?还不去把二丫叫醒?”
章杏连忙点头,返回房中,将妹妹章桃推醒,手忙脚乱帮她穿衣。七岁的章桃虽是坐起来,却仍是迷迷糊糊的,一边伸手伸腿,配合章杏穿衣,一边嘟哝:“姐,天还没有亮呢。”
章杏心慌手乱,她虽是没有经历过洪水,但淮水暴涨的水位,周围人的惶惶不安,父亲章水生上堤之前的交代都让她知道形势的严峻。当下也没有心思回答妹妹的话,只替她套上衣衫,抱到一边,让她自己扣扣系带,她则打开柜子,摸索着抓了几件要紧衣物,却一时寻不到东西包裹,索性用床单一把裹了,系在自己背上。
章桃在一边摸索扣扣子,外面闪电又起,轰隆隆雷声在屋顶上滚过,吓了她一跳。
章杏已经忙完,赶紧替妹妹系好扣子,牵了她的手来到前房。
前房里点了灯,乱糟糟的,正中摆了两个箩筐,叶荷香披头散发正在给小儿子章金宝穿衣服。章金宝方才四岁,自幼宠溺。这番被闹醒了,又不知轻重,不依不饶哭闹着。
叶荷香一边手忙脚乱替他穿衣,一边哄说:“小祖宗快别哭了,再闹下去,咱们一家可都没命了啊……”又想起章水生还在堤上,不知道又是个什么情景,能不能赶回来?但是眼下却是不能等人,她心思漂浮,既担心又害怕,便越是慌乱。
章杏看了这情形,心头着急,走过去道:“娘,我来吧。”叶荷香一边让出位来,一边说:“快!快!耽误不得。”
章杏才接过手,章金宝一巴掌拍在她脸上,哭闹道:“走开!我要娘亲!娘……”
四岁小娃的手劲虽是不大,却也拍得章杏的脸火辣辣疼,她眼角瞟见叶荷香正全神贯注收捡,便将脸一沉,将章金宝乱飞乱舞的手抓牢了,沉声道:“听话!”
章金宝手被抓疼,哪里肯依?张牙舞爪欲待挣脱他大姐的控制,可章杏不是母亲叶荷香,丝毫不见心疼,抓了他小肥手就往袖子套,片刻就将她弟弟收拾妥当了。
章水生上堤之前就交代过了,让叶荷香准备些吃食用物,以备万一。叶荷香现下将这些物件一股脑塞进箩筐里,又将哭闹不止的章金宝放到另一个箩筐里,挑了担子起来,对两个女儿说道:“快走!快走!”
章家住在村尾,要赶到村中须得费上些时候,实在不能耽误。
章杏牵了妹妹章桃的手去开门,疾风一下卷进,七岁的章桃差点被掀翻倒地,遂“啊”一声叫喊,哆嗦一下退到姐姐身后。章杏一时也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片刻迟疑,听得叶荷香在身后催促:“作死呢,还不快走?”
章杏牵着章桃出门,叶荷香挑了担子紧随出去,几步便跨到了姐妹俩前面。正夜深,周遭黑漆漆一团,狂风肆掠,偶尔惊起的闪电照亮周遭,枝影狂舞,狰狞可怖。章杏抓着章桃的手,紧跟在母亲身后,身上冰凉,手心里却全是汗水。
下了多日雨,路早泥泞不堪,没多会,几人鞋上都糊了一层泥,章杏章桃两姐妹走得气喘吁吁。然这境地,便是七岁的章杏也没有叫苦。他们一路急赶,很快到了李章村村中,但是村里的人早得了消息,大多都跑了,家家门户大开,空余风声呼啸。
过了村头那座石墩桥时,他们才看见前方两个蹒跚人影,走近了,才发现是李章村的一对孤寡老人。叶荷香一边走一边向这俩老人家打听消息,得知裕安决堤的消息是堤上防汛的人传下来的,村里人早一炷香前就往盂县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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