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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姿一有空便默默温习纸上所写的礼节,不知不觉间两日倏忽而过。腊月十六这日天色微明,她便依照北辽祖训高盘发髻,穿戴丧服,拜见过北胤王之后,由侍女们引着步出府邸。
才一踏出大门,眼前便是一座高达数米的纸质牌楼,其上悬有黑底金字灵牌,以北辽文与新宋文分列书写,是为“肃远侯忠武大将军萧公凤举之灵位”。其后乌木棺椁上鲜红布帛覆盖,四道长杠抬起灵柩,每侧皆有二十四人抬棺,另有众多镶金裹银之斧钺仪仗护佑在旁,直叫人看得眼花缭乱。自此往后更是绵延不断,白茫茫一片皆为灵幡飘摇,从府邸门前望去,竟一眼望不到尽头。
北胤王一脸凝重上了白马,叶姿略等了等,回头一看,正有乘舆抬着凤羽缓缓而来。
今日他亦周身白服,与平时的窄袖束身服饰不同的是,这丧服剪裁繁复,宽袍长裾,更为典雅古朴。叶姿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却见他也侧过脸望向这边,两相对视之间,两人很快各自移开了视线。
队伍最前端响起低沉号角,绵长队伍缓缓前进。车轮滚滚,泣声随之而起,叶姿隔着窗户往外看去,但见队伍行经之处,道路两侧竟都搭建起白棚,沿街百姓个个跪拜于地,在漫天飞舞的纸钱间匍匐哭泣。
她怔坐车中,望着飘飞如蝶的纸钱,不由想到了父亲。
只是通过那两个身份不明的人才知道父亲“自杀”的消息,然而随着自己被逮捕又穿越至北辽,她竟无法确定父亲是否真如他们所说,是从高楼跃下而死。
她甚至还希望那两人只是编造谎言,父亲其实根本没有死。
但始终想不明白的是,以考古为毕生爱好的父亲,怎么会卷入所谓的叛国案件?那些人千里迢迢赶到异国追捕她,又是为了什么?
号角声在风中回旋,叶姿深深呼吸,抬手抵着前额,再度陷入了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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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殡队伍行进缓慢,叶姿的耳畔尽是悲戚的哭声与沉重的号角声,心情也随之低落。过了许久,这队伍才穿过上京城中,由北门而出,又行了一程,才到了落葬之地。
此地背倚绵亘丘峦,虽是寒冬,坡上松柏常青,极为肃穆。只不过原本寂静之处此时早已候满了各级官吏,远远望到送葬队伍到来,官员们便依次作礼,静待灵柩经过。
致礼之人在墓穴边引着众杠手落棺,北胤王站在一旁,默然无语。依照礼数,叶姿下了马车,来到凤羽所坐的乘舆边。百官们还都是第一次见到从朔方回来的凤羽,虽碍于场面不敢交谈,但总是有意无意地往他这边瞥视。
忽听得远处鼓乐隆隆,车马辚辚,抬头望去,旌旗飞扬,隆庆帝之銮驾正朝此处而来。众人皆俯首叩拜,但凤羽却无法下来,只能坐在乘舆上。北胤王瞥见此景,不禁压低声音训斥身边部属:“速将公子扶下来!”
部属急忙弯腰去到凤羽身前,正待要将他架下乘舆,却听内侍扬声道:“圣上口谕,萧凤羽不便跪拜,可以免礼。”
众人目光不约而同集中在凤羽身上,他浑似不在意,北胤王替他应谢皇恩,脸色愈加低沉。
内侍打开车门,隆庆帝缓步而下,耶律臻早已下马侍立一旁,其后另有一人身着宽袖白袍,眉目低垂,却正是朔方靖王。
北胤王一见此人便觉愤懑,隆庆帝上前一步,似是看出他的心意,道:“萧爱卿,朔方靖王本是在昨日就要回国,听闻世子今日落葬,便特意留下,要来此祭奠一番,也算是彻底化解了两国的仇怨。”
北胤王朝靖王深深盯了一眼,低头道:“多谢圣上亲临此地,也多谢靖王。”
隆庆帝见他虽还面带抑郁,但总算是没有当面与靖王再起冲突,便颔首不语,由耶律臻与近侍陪同着走向前方。途经凤羽身边,隆庆帝停下脚步,细细打量其几眼,道:“你就是凤羽?”
凤羽低首坐在乘舆之上,听得询问,竟未曾有所回答。众人不由错愕,北胤王眼含惊怒朝这边望来,叶姿见状急忙跪伏道:“正是凤羽。”
“他自己为何不回应?”隆庆帝双眉微蹙,盯着凤羽。
“凤羽性情内向,又久未亲见圣上,心中惶恐,一时慌乱,还请圣上恕罪。”叶姿一边说着,一边以眼角余光瞥扫身边人,见他神情淡漠,心中愠意渐起,却又不得不压制下去。
北胤王亦上前告罪,隆庆帝这才移开目光,道:“既然这样,北胤王回去后还要好好教导凤羽。”
“臣谨遵圣命。”北胤王低声应答。隆庆帝侧目,随口问道:“凤盈的失魂症状可有好转?”
北胤王答道:“多谢圣上挂念,她现在只想起自己是如何受伤的,但其余事情一概不记得。臣想等落葬之事完成后,请名医为她疗治,以期早日恢复。”
“也好,希望在凤羽受封世子之时,凤盈能有所好转。”
北胤王刚要谢恩,却忽听身后传来凤羽冷澈的声音。
“谢圣上隆恩,但还请收回圣命,臣无法承担世子之名。”
北胤王一惊,隆庆帝本已前行,闻得此言忽而止步回头。“为何这样说?”他盯着凤羽沉声发问。
凤羽眼睫低垂,视线落于自己双腿,缓缓道:“臣既不能在沙场为国尽忠,又不能在朝堂替主分忧。世子之位,对于臣这样的人来说,无非是空衔虚名,即便挂上爵位,又有何用?”
隆庆帝笑了一声:“朕封你为北胤王世子的缘由,想必你心中清楚。你兄长并无子嗣留下,北胤王府不能无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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