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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16日上午,直隶浑河以南,蒙古军队大营。
“我们已经彻底陷在这里了,”鬼力赤怅然叹息道:“昨天出去探路的斥候,十停中只回来了不到一停。此刻汉人的游骑兵就在营外伺机偷袭,对周围的侦察根本无法进行,我们的十几万大军也就只能一动不动地龟缩在这里慢慢等死。”
“将军,可是我们已经得到有价值的情报了啊!”一员副官道:“只要通过卢沟桥,用不着半个时辰就能兵临大都城下!到那时候——”
鬼力赤一边摇头一边打断了他的话:“你不觉得这事不大对劲吗?”
“将军,您的意思是……”
“现在卢沟桥是我军已知的唯一渡河道路,汉人军队在那里重兵把守倒不为奇,但如果是毫无防备……这就有点问题了。失去了对战场的侦察能力,我们实在无法判断这条情报的可靠与否。昨天下午我亲自察看过敌人遗弃的营地,在排兵布阵上能够有如此造诣的统帅,决不会看不到卢沟桥这么大一个缺口。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卢沟桥是他们故意设下的一个陷阱。那么,如果敌人真的在卢沟桥设伏阻击我军,那样狭窄的地形,我们当如何迎战?”
“将军,那么我们该怎么办?要派出斥候进一步侦察吗?”
鬼力赤苦笑一声:“派斥候?让他们去白白送死吗?在这样的战场条件下,我军所能做的只有紧紧收拢部队,不留给敌人任何一点分割包围的机会。至于卢沟桥这一把我们必须得赌,否则等到明廷援军完成战略合围,大蒙古帝国就一点胜算也没有了。”
“如果兵分几路同时强渡呢?”副官建议道:“也许这需要承受巨大的损失,但如此一来我们肯定可以突破南军的防线直达大都!”
鬼力赤看起来有些犹豫不定:“如果汉人丢失了大都该会怎么样呢?在中国的历史上,他们的首都曾经不止一次沦陷过。可是几乎每一次,他们都在南方重整旗鼓,倚长江天险继续抵抗。可是,我们承受得了这十几万军队的损失吗?或者反过来说,为了占领区区一个大都赔上这十几万军队值得吗?”他看到副官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不由叹了口气,道:“所以说我们现在没有任何选择——狭路相逢勇者胜!即使明知道是个陷阱,也只能向前一步,奋勇杀出条血路来;否则根本没人可以活着回去。没有可供犹豫的时候了,通令全军,一个时辰后拔营向卢沟桥全速进发!”
“一支游骑小队报告说蒙古人已经全军拔营直奔卢沟桥而去。”明军帐内,于庆丰激动地说:“我们的计划成功了!”
“很好!”萧弈天背着手立在沙盘前,把目光投向那座精致小巧的卢沟桥模型。“是决战的时候了!”
一道六尺高的盾墙横在卢沟桥东头,一杆杆丈二长枪从盾墙间隙中伸出,精钢锻造的枪尖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盾墙之后是三排火枪手横队,这些轻装步兵手托滑膛枪以半跪姿势时刻待命,腰间的子弹袋和火yao囊已经拉开系绳。左右两翼沿河岸各部署了三列神臂弓士兵。这样一来,当敌人发动进攻时,他们可以担任良好的远程火力掩护而不必担心被对方骑兵冲到跟前。为了稳妥起见,盾墙前还加设了一排拒马,这样的防御在骑兵面前简直可谓是牢不可破的铜墙铁壁了。
浑河对岸,鬼力赤仔细观察着明军的防线。显而易见,敌人的兵力配置非常合理,要是贸然进攻的话,近百丈长的狭长桥身便是一个良好的死亡陷阱。哪怕用鲜血染红桥下的浑河水,也未必能够突破明军的防御阵线。
然而,鬼力赤又感到了几分疑惑,明军为什么要摆出这种固守桥头的姿态呢?难道他们煞费苦心摆了这么个疑阵就只是为了拖延时间阻挡我军渡河?这完全没有道理!要是等到我军半渡之时发动突袭,拥挤在桥上的整齐行军队列只能成为他们炮口下的活靶子。他微微眯起眼睛,注意到这支数量仅有千人的明军似乎并没有装备对集群杀伤力最大的重火炮战车,难道是因为急速行军战车跟不上队列的缘故吗?这样说来,今天早上卢沟桥确实没有防卫,这支明军是发现我军行动后匆忙赶来的。对,一定是这样!他懊悔地低下头,要是能够早点拿定主意,或者方才行军时速度再快一些,结果也许就会完全不一样了。我们的十万铁骑将如同水银泻地一般淹没这支来不及展开队形的明军,然后……
后军突然一阵涌动,鬼力赤恼怒地回过头,大声喝骂道:“这是怎么回事?”
“将军!”一名军校纵马来到他的身边,“后方出现敌人的主力,我们已经被包围了!”
“什么?”鬼力赤只听见耳边嗡的一声,脑子里竟是一片混沌,不知如何是好。
“将军,军情紧急,请快下命令吧!”副官在旁连声催促道。
“后殿、本军、左右两翼四部向后转,后殿分散展开,作前锋迎敌!”是本能而非理智驱使鬼力赤下达了这个命令。变换队形的忙乱马蹄声令他略微清醒了一点,决定先驰到阵前观察明军主力的布阵情况。
从后方包抄蒙古军队的这支奇兵正是萧弈天亲自率领的三万西洋军主力。他们适才一直埋伏在附近的树林中,专等鬼力赤的大队过后,便立刻现身切断蒙古人的退路。此刻,他们已经趁敌人惊慌失措之时将部队部署完成。四百辆重型战车首尾相对结成一条宽达千丈略呈弧形的火力线,同时也是明军的防御基线,八百门大将军炮一齐对准了蒙古军团。每两辆偏厢车之间又停有一辆火器战车,这种轻战车由人力推动,车身正面装有利刃,中置一具巢式火箭发射匣,只要点燃引火绳,匣内一百四十四支火箭便可依次疾射而出,在攻击范围内形成密集的火力网。一次射击完成之后,操作手可以很方便地换上预装好的新发射匣,因此,尽管存在着射击精度和机动力上的不足,它卓越的射速和威力却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点,在这个时代的战场上无疑是最可怕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再硬的强弓也无法穿透偏厢车的厚实装甲,更何况在那木板中还特意夹了一层半寸厚的实心棉絮。车厢内隐藏着不知多少火枪手,但见无数支鸟铳从枪眼中伸出,散发出的凌厉杀气令人不由胆寒。车队后方,隐约可见明军的骑兵部队分列两翼,保护中军不受侧面攻击。
若是对寻常帝**队而言,这个阵形太过于松散了。一千丈的宽度,何处不可被作为敌人集中兵力的突击点呢,缺乏纵深的薄弱防线只要被从中突破,在肆虐的骑兵刀下远战兵种是几乎毫无还手之力的。
可这个公理并不适用于西洋明军。构成防线主体的重战车本身就是一座移动的堡垒,单是车身自重就在六百斤以上,骑兵雷霆万钧的冲击对它们根本毫无威胁。相反,大将军炮和巢式火箭的威力则足以轻易消灭任何排着密集队形的来犯者。
这样的敌人可不是鬼力赤所愿意面对的,他毫不犹豫地下达了撤退的命令,毕竟再怎么强大的步兵也不可能追得上骑兵的马蹄吧。
蒙古军的两翼以散兵队形迅速展开,准备通过明军毫无防备的两侧逃逸。蒙古骑兵们轻驱坐下战马,一阵风般从明军射程以外掠过,很快便冲到了包围圈的边缘。突然间,当头几匹马前蹄一软跪了下去,背上的骑手在惯性作用下被抛出老远。后面紧紧跟随的战士大多刹不住疾驰的奔马,一个接一个倒在了绊马绳与陷马坑组成的连锁陷阱之中,被坑底的尖刺戳得血肉模糊。余下的士兵惊恐地拉转马头,头也不回地向本军逃去。
鬼力赤面色铁青,这样的结果显然是他始料不及的,由此看来,这一切都是明军卑鄙的诡计了!他们早就在这里布下陷阱,想要在这里全歼我军吗?他抬首四望,西面是明军的主力,战车重炮的威力毋须怀疑;而南北两面都是难以逾越的陷阱群;那么生路就只有东边一条了。他转过身,将目光再次投向那弯优美的弧线——卢沟桥。他们正是想要我军去闯这道死亡防线,这才是他们的阴险用心所在!鬼力赤对自己说,可是,我有选择的余地吗?
卢沟桥宽仅能容五名骑兵并行冲锋,长度则相当于十五秒的全速疾驰,强行攻击是必死之势,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一百五十比一的巨大数量优势了。蒙古士兵们在百夫长们的催促下涌上卢沟桥,开始了一场悲壮而惨烈的自杀式冲锋。
明军阵地上神臂弓齐射,几乎同时火枪横列也发出了怒吼。锋利的弩箭与致命的弹丸在骑兵们耳边嗡嗡擦过,不断有人惨叫着翻身坠下马背,又或者因马匹受伤落地而被袍泽们踏成肉泥。不过,神臂弓和滑膛枪缓慢的射速毕竟还是留给了他们不小的机会,胜利的天平也开始渐渐向另一边倾斜。
“是时候了。”不远之处,隐蔽在灌木丛中的于庆丰小声下令道。“预备队行动!”
顷刻间,十排弓箭手从草丛中站起身来,他们行动整齐训练有素,夹层布甲外是一水的绿色紧身衣,手中的紫杉木硬弓长达两米,从蒙着黑布的脸上依稀可看出殊不同于中原人仕的金发碧眼。他们便是萧弈天从英国招募来的秘密武器——八百名精锐长弓手。
一名优秀的长弓手每分钟可以往300米的距离外准确射出十二支箭,由于弹道弯曲延伸,不但可以有效越过己方部队形成致密弹幕,同时还能够在最大射程上保持原有杀伤力。不出所料,长弓队密集有力的打击立刻让蒙古人吃尽了苦头,只用片刻卢沟桥上便人马尸体堆积如山,几乎令后面的蒙古骑兵无法继续前行。
不过,让人吃惊的事情又一次发生了:先是火枪手和神臂弓部队,继而是重装步兵和长弓手,整支明军部队在占尽上风的时刻开始依次退出阵地。他们疾步奔入河岸边茂密的树林中,骑上显然早就准备好的快马向西遁逃。蒙古大军追之不及,只好眼睁睁度看着他们呼啸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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